路明非的目光投向西方，仿佛能穿透遥远的距离，看到那座隐藏在迷雾中的加图索家族城堡。他轻叹一声，那叹息声中带着一种跨越了无尽时光的复杂情绪：
“老大，有些问题，或许你更应该亲自去问一下你的父亲。问一下那位……高贵的天空与风之王，那位为众神之王的奥丁。听听他亲口告诉你，他那‘深沉’的父爱，究竟是何等模样。”
凯撒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从未像此刻这般，对那个总是嬉皮笑脸、满世界留情的种马父亲感到如此……恐惧和绝望。那不仅仅是背叛，更像是一种冰冷的陌生感。
他颤抖着手，几乎是凭借本能，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指僵硬地在屏幕上滑动，找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庞贝·加图索。
电话拨通了。响铃不过一声，就被迅速接起。
“啊哈！我亲爱的儿子！”电话那头传来庞贝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轻浮声音，但这一次，那声音深处似乎隐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冰冷的疲惫和了然的意味，“听起来……你似乎已经知道了一些……不太令人愉快的小秘密？”
没等凯撒开口，庞贝的声音忽然收敛了那丝轻浮，变得异常正式，甚至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古老的敬语腔调，他的话显然不是对凯撒说的：
“……那么，我至高无上的主，感谢您……最终还是选择亲自对他揭开了帷幕的一角。也感谢您，至今为止，对我这叛逆儿子的……照顾。”
凯撒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
庞贝的声音重新转向凯撒，语气变得复杂起来，那里面似乎混杂着真正的愧疚、偏执的爱意和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酷：
“我亲爱的儿子，凯撒。有些事，你或许知道，初代种……按照常理，是无法繁衍后代的。这是黑王尼德霍格为我们设下的枷锁，是诅咒。”
“但你不知道的是，初代种……远不止你知道的四大君主。在黑王创造他们之前，更古老的年代，已有其他的初代种行走于大地。你的母亲……她并非人类眼中血统低贱的情妇……她同样是一位尊贵的初代种。她在北欧神话中的名……叫做弗丽嘉，是众神之后，是……奥丁的妻子。”
这个消息如同又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凯撒早已麻木的神经上。他的母亲……也是龙王？
庞贝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充满了痛苦和回忆：“几万年以来我们一直都在尝试，可终究没有自己的孩子，后来……我和你母亲，结合了炼金术的极致与现代科技的奇迹，付出了难以想象的代价，终于……打破了黑王设下的生殖隔离枷锁……于是，有了你，我的儿子。”
庞贝的语气骤然变得无比哀伤和愤怒：“然而……令我猝不及防的是……你的母亲……她为了你的诞生，付出了所有！她的龙族血统在你出生后急速衰落，甚至连同她的灵魂……都因此而破碎、陨落！我救不了她！我眼睁睁看着她为了你而消亡！”
庞贝的声音激动起来，带着一种疯狂的执念：“我曾向她发誓！我向弗丽嘉发誓！我会让你坐上那至高的王座！我会让你成为真正的、统御一切的皇帝！这不是请求，不是建议！这是我对你母亲立下的、必须完成的誓言！不管你……愿不愿意！”
凯撒彻底僵住了，手机几乎要从他无力的手中滑落。母亲……是因为他而死的？他一直以为是家族的阴谋……，而父亲这疯狂的计划，这牺牲诺诺的阴谋，源头竟然是对母亲的爱与誓言？这极致的爱与极致的残酷混合在一起，让他感到窒息般的混乱。
庞贝似乎平复了一下情绪，不再对凯撒说话，而是再次转向了路明非，语气变得冷静甚至带着一丝谈判的意味：
“那么，我至高无上的主啊……我将‘那个男人’完整地还给了您。这应该足以证明我的诚意。现在……我们是否可以做一笔交易？”
路明非面无表情，金色的瞳孔中无喜无悲：“说说看。”
庞贝的声音通过话筒清晰地传出来，也让凯撒听得一清二楚：“我现在已经吞噬、融合了我的兄弟，洛基的全部力量。并且，我也已经成功吞噬了海洋与水之王……李雾月兄弟二人的权柄与龙骨十字。”
庞贝继续说道：“现在的我，主，您应该清楚，即使强大如您，也无法轻易战胜完全体的我。当然，我也承认，我同样无法战胜您，或者说……您和您弟弟联手的力量。”
“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在此刻内耗？不如……我们暂时休战，你我都知道，现在时机还不到，我们共同等待下一个‘诸神黄昏’的真正到来。等到那时，你我再在最终的战场上，决出真正的至高者！如何？”
“为了表示诚意，”庞贝补充道，“我向您保证，在‘诸神黄昏’降临之前，我绝不会主动对您身边的人出手——包括诺诺，包括楚子航，包括所有您在意的人。当然，我也希望您能展现出相应的诚意……我知道您不会动凯撒，我的意思是……我身边的人，您也不要动。我们依旧维持着校董之间的和睦关系。在末日来临之前，我相信……我们会是很好的‘盟友’，我们还要铲除其他的龙王呢，不是吗？。”
路明非沉默了几秒钟，血月下的冰原一片死寂。最终，他缓缓开口：“可以。”
两个字吐出，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凯撒能感觉到，一股庞大无比、无法形容的精神力量波动从路明非身上散发出来，似乎穿越了空间，与电话那头的庞贝完成了一次无形的契约缔结。那契约的力量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滞，违背者，必将遭受灵魂层面的反噬。
“契约已成。”路明非淡淡地说。
“很好。”庞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轻松了一些，他最后转向凯撒，语气又重新变回了那种带着点戏谑，却又深藏着复杂情感的“父亲”口吻：
“那么，我亲爱的孩子。我允许你的叛逆，你的愤怒，你的不理解。在‘诸神黄昏’到来之前，我们依旧是父子。在那之前，哪怕你要和那个红发小丫头结婚，我也会当好一位父亲，为你们举行一场举世无双的、最盛大的婚礼。”
庞贝的语气忽然一转，变得冰冷而残酷，如同严冬的寒风：
“但是……如果黄昏降临，命运的时刻到来……那么，不管那个女孩藏到世界的哪个角落，她都注定会是我的祭品！这是早已写定的命运轨迹，无人能改！”
“如果不想这一切发生……”庞贝的声音里似乎又带上了一丝近乎扭曲的期待，“那就做好准备吧，凯撒！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够阻止我！强大到能够打破这该死的命运！父亲我……可是很期待着你的成长啊！好好跟着你身边的朋友们学习吧……我骄傲的小狮子。”
电话挂断了。
凯撒依旧僵硬地坐在冰冷的雪地上，手机从他那完全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落，无声地陷入雪堆里。
血月的光芒笼罩着他，他低着头，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他的表情。
冰原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庞贝——或者说奥丁——那番混杂着扭曲父爱、冷酷誓言和惊天阴谋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凯撒脑海中疯狂回荡，将他所有的骄傲、认知和对世界的信任彻底碾碎。
母亲因他而死，父亲为他成神而谋划万年不惜牺牲他最爱的人，身边最好的朋友和战友全是非人的存在，自己却可能是其中最“平凡”的一个……这种彻底的颠覆和孤立无援的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就那样呆呆地坐着，金色的头发凌乱地垂落，遮住了他空洞的双眼，仿佛一尊被遗弃在冰原上的破碎雕像。世界在他周围失去了所有颜色和意义。
就在这时，一件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路明非——那位刚刚展现了龙王之姿、揭露了残酷真相的高天之君——缓缓走上前，没有言语，只是张开手臂，用力地、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毫无征兆，甚至有些笨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坚定。
几乎在同一时间，楚子航——那位刚刚击败他、被他质疑却又被他承认为最好朋友的、由人蜕变为龙的男人——也沉默地走上前，同样伸出手臂，抱住了他和路明非。
两个男孩，两个拥有着毁天灭地力量的“怪物”，此刻却像是世界上最普通的兄弟，用最原始、最直接的方式，不顾一切地安慰着他们中间那个心碎神伤的朋友。没有言语，只有紧紧相拥的力量和无声传递的支持。
凯撒僵硬的身体在这突如其来的拥抱中微微颤抖了一下。他感受到路明非怀抱的温度，感受到楚子航手臂的力量。
那是一种与父亲庞贝冰冷的“爱”截然不同的东西——是真实的、温暖的、不带任何条件和算计的羁绊。
“老大……”路明非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神性威严或玩味的语调，而是变回了凯撒所熟悉的、那个有点怂又有点认真的衰仔的声音，只是此刻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真诚和决心，“老大……相信我。别相信命运，别相信你那混蛋老爹的鬼话！相信我！”
路明非的手臂收得更紧：“我绝对不会让上一条时间线上的事情发生的！我以……我以路明非这个名字发誓！我绝对不会让诺诺成为祭品！绝对不会让你变成奥丁的傀儡！绝对不会！”
楚子航没有说话，只是同样用力地抱紧他们，用他沉默却坚实的存在表达着同样的支持。
坚固的冰层，仿佛在这一刻从凯撒的心头裂开。
一直强撑的骄傲和冷静彻底崩塌，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和委屈冲垮了堤坝。滚烫的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从凯撒眼眸中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的血迹，滴落在冰冷的雪地上。
凯撒不再压抑，反手紧紧抱住了路明非和楚子航，三个命运截然不同的男孩，在这片诡异血月照耀下的冰原上，如同受伤的幼兽般紧紧依偎在一起，放声痛哭。
所有的震惊、恐惧、愤怒、背叛感和无力感，都在这一刻随着泪水宣泄而出。
凯撒，第一次彻底放下了所有防备和骄傲，真正地接纳了眼前这两个“非人”的朋友，接纳了这份离奇却真实无比的友谊。
过了许久，三人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路明非松开怀抱，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看着脸上还挂着泪痕却眼神清亮了许多的凯撒，开始更详细地讲述上一世发生的细节……
楚子航和夏弥的悲剧——日本的悲剧——奥丁如何在黑王复苏时发动突袭，如何利用诺诺完成仪式，凯撒如何在无知无觉中被推上王座却又很快陷入疯狂与孤独，最终抱着爱人，为了永恒的雕塑……世界如何走向凋零……自己是如何返回……
凯撒静静地听着，拳头时而攥紧，时而松开。当路明非讲完，凯撒忽然毫无征兆地一拳捶在路明非的肩头，力道不轻。
“混蛋！”凯撒骂了一句，但语气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隔阂，反而带着一种释然和重新燃起的斗志，“所以上一世的我……就那么没用？像个提线木偶一样任人摆布？最后还他妈搞砸了一切？而且还被北极熊给虐了?”
凯撒抹了一把脸，挺直了脊梁，眼眸中，骄傲的光芒重新点燃，但那不再是基于家世和血统的骄傲，而是一种认清现实后、决心改变命运的坚韧。
“是，上一世的你或许实力不济，很多事情无能为力。”路明非老实承认，揉了揉被捶的肩膀，“但这不代表这一世的你不会努力，不会改变！不然我费这么大劲干嘛？”
“那你他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凯撒瞪着路明非，“早知道是这样，直接把所有事情摊开说不就行了吗？非要绕这么大圈子！看我像个傻子一样自我感觉良好很有趣吗?我又不傲娇？我他妈又不嘴硬？”
路明非讪讪地笑了笑，摸了摸鼻子：“这个……直接说的话，怕……怕有点太刺激了，怕你承受不住嘛……你看刚才你那样子……”
“刚才那样子就不刺痛了吗？”凯撒气得又想给他一拳，“现在更痛！心肝脾肺肾都跟着疼！”
路明非连忙摆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了两只细小的玻璃试管。试管里面荡漾着一种奇异的、闪烁着微光的、仿佛蕴含着星光的金色液体。
“喏，赔罪礼。”路明非将试管递到凯撒和楚子航面前，表情变得异常严肃，“这是我的血。喝下去，应该能很大程度上提升你们的血统纯度，甚至……可能唤醒一些更深层的东西。”
路明非顿了顿，非常郑重地警告道：“但是，我没开玩笑——这只是理论上的。每个人的体质不同，龙血又是最狂暴的力量之一。喝下去之后，可能会获得强大的力量，也可能会……死。或者变成死侍。你们自己选。”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
凯撒和楚子航，同时伸出手，近乎抢夺般地从路明非手中接过了那两只试管。
保护心爱之人的力量——这正是他们此刻最渴望、最缺乏的东西！与之相比，风险算什么？
两人拔掉试管口的塞子，仰头便将那暗金色的液体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迟疑。
液体入喉，并没有想象中的血腥味，反而有一种奇异的、难以形容的灼热感，仿佛吞下了一口液态的星光，温暖却又带着某种刺痛。
然而……几秒钟过去了……几分钟又过去了……除了喉咙里残留的微热感，身体似乎没有任何其他变化。
凯撒和楚子航同时用一种“你他妈在逗我”、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向路明非。
路明非看着两人那怀疑的眼神，无奈地捂住了脸：
“两位大哥！这他妈是需要时间吸收和融合的！这不是修仙小说里写的‘一粒金丹吞入腹，我命由我不由天’，立马就能原地飞升爆种杀神啊！”
路明非哭笑不得地解释道：“我的血会慢慢改造你们的身体，优化你们的基因，提升你们的血统纯度。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个小时，甚至几天，取决于你们自身的潜力和适应性。效果也不是立竿见影的，会随着时间逐步显现出来。懂了吗？”
凯撒和楚子航这才恍然，同时点了点头：“明白了。”
力量，从来都没有捷径。即使有外挂，也需要时间和努力去消化和适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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