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宿御苑。
路明非铺开一张巨大的格子野餐垫,上面摆满了琳琅满目的食物:精致的寿司拼盘、热气腾腾的章鱼小丸子、金黄酥脆的天妇罗、色彩鲜艳的水果沙拉、还有绘梨衣最爱的各种口味布丁和一大盒混合坚果。
绘梨衣安静地跪坐在垫子上,暗红色的长发如同上好的绸缎披散在肩头——昨夜伪装用的黑色早已清洗干净,恢复了原本夺目的色彩。
她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连衣裙,衬得肌肤愈发白皙。此刻,她正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一颗章鱼小丸子,鼓起腮帮子吹着气,红宝石般的眼睛里满是专注和期待,像只等待投喂的、温顺又漂亮的小兽。
路明非盘腿坐在她对面,看着绘梨衣小口小口、幸福满满地吃着东西,嘴角也不自觉地勾起温暖的笑意。他拿起一个饭团咬了一口,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时光。微风拂过,带来青草和樱花的淡淡香气。
忽然,绘梨衣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她抬起清澈的眼眸,望向路明非,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和担忧,软软糯糯地开口:
“明非,”她轻轻唤了一声,“为什么不告诉哥哥?”
路明非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他放下手中的饭团,目光柔和地看向绘梨衣。他伸出手,动作极其自然地、带着安抚意味地轻轻抚摸着绘梨衣柔顺的暗红色长发。
“绘梨衣,”路明非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深思熟虑后的无奈和坚定,“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绘梨衣歪了歪头,红眸中带着不解:“为什么?”
“因为,”路明非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只有让你哥哥亲自体会了绝望,让他看清楚橘政宗的真实面目,他才能真正明白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路明非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沉重,“象龟太相信他的‘老爹’了,这种信任根深蒂固。如果我们现在告诉他真相,哪怕他内心深处相信我们,以他的性格和地位,他也无法在橘政宗面前完美地‘演戏’。他是‘皇’,是蛇岐八家的少主,他习惯了光明正大,习惯了背负责任,他不擅长伪装和欺骗。”
路明非的目光掠过绘梨衣,望向远处东京林立的高楼,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那个强撑精神的源稚生。
“所以,”路明非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绘梨衣,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断,“现在只能苦一苦咱们的象龟哥哥了。让他煎熬,让他愤怒,让他陷入绝境……只有这样,当真相揭开的瞬间,他才会彻底醒悟。
绘梨衣显然对其中复杂的政治博弈和人性算计还不能完全理解,她长长的睫毛扑闪着,眼神中依旧带着懵懂。
但看到路明非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最终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脸上重新绽放出一个纯净的微笑,仿佛只要相信明非就够了。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又夹起一块炸虾天妇罗,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仿佛刚才的疑问已经随风飘散。
路明非看着她的笑容,心中一片柔软,但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时机差不多了。他掏出手机,在联系人列表里找到了那个名字——芬格尔。
电话几乎是秒接。
“喂?老板!有何指示?是不是又有大餐可以蹭了?”电话那头传来芬格尔标志性的、带着点惫懒和兴奋的声音,背景音似乎还有薯片被嚼碎的咔嚓声。
路明非无视了他前半句的废话,直接下达指令,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师兄,今晚上,带着凯撒小组,去源氏重工。”
“源氏重工?”芬格尔的声音瞬间正经了不少,带着一丝跃跃欲试,“嘿,终于要对那群小日本的老巢动手了?老板您说,是偷是抢还是放把火?”
“清理一下底下的东西。”路明非的声音没什么起伏,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家务事,“顺便,给源稚生整个活。”他特意加重了语气,“别让他太轻松了。”
“整活?老板您放心!”芬格尔的声音立刻充满了干劲,甚至带上了点猥琐的笑意,“整活我最在行啊!保证让那位皇大人今晚过得‘刻骨铭心’,毕生难忘!嘿嘿,是砸他家保险库呢,还是在他浴缸里倒颜料?或者……”
“师兄,”路明非打断了他天马行空的“整活”计划,声音沉了下来,带着明确的警告,“这一次,你是队长。凯撒、楚子航、夏弥,都归你指挥。收收你那玩世不恭的性子,我要的是清理和警告,不是让你去搞行为艺术!把事情办得干净利落,别留下尾巴,更别把自己玩脱了。明白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随即传来芬格尔难得严肃起来的声音:“明白,老板!保证完成任务!”
“嗯。”路明非没再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他相信芬格尔的能力,尤其是在搞破坏和制造混乱方面,这家伙绝对是S级,加上凯撒、楚子航和夏弥,足以给源稚生一个足够难忘的夜晚了。
路明非收起手机,看向正捧着一小块草莓布丁、小口舔着的绘梨衣,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容:“来,绘梨衣,尝尝这个布丁,据说很好吃。”
玉藻前俱乐部,三楼雅间。
沉香的气息依旧萦绕,但气氛却比之前更加凝重。
源稚生已经换上了一套整洁的和服,试图掩盖住身上的酒气和一夜未眠的疲惫。他坐在昂热和副校长的对面,犬山贺、龙马弦一郎、宫本志雄则如同沉默的陪衬,坐在稍远的位置。
一番公式化的、带着距离感的寒暄过后,源稚生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进入状态。他挺直脊背,目光直视着昂热那双深邃、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地开口,直奔主题:
“校长,副校长。前任大家长橘政宗,因‘迪里雅斯特号’深潜器爆炸事故深感责任重大,为给秘党一个交代,也为家族负责,现已引咎辞职。”
“关于贵校的恺撒小组,”源稚生顿了顿,迎向昂热审视的目光,语气尽量保持平稳,“根据执行局最新的、全力以赴的调查汇总,我们确认他们三人目前只是处于失联状态,并非遭遇不测。我们有理由相信,他们还活着。”
源稚生略微前倾身体,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显示出谈判的姿态:“基于以上情况,蛇岐八家愿意与卡塞尔学院继续合作。但是,”他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不容商榷的坚决,“有一个前提条件——请贵校董事会成员、S级专员路明非,立刻、无条件地将我的妹妹,上杉绘梨衣,安全地带回蛇岐八家!”
空气仿佛凝固了。犬山贺等人屏住了呼吸。副校长的眼神在源稚生和昂热之间来回扫视,带着玩味。
昂热校长端起面前的清酒杯,却没有喝,只是优雅地晃动着。他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笑容,眼神却锐利地审视着源稚生。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长辈对晚辈的感慨,却又蕴含着冰冷的审视:
“呵,稚生。”昂热轻轻放下酒杯,“这么多年不见,你已经从一个需要我指导的学生,成长为执掌一方权柄的大家长了。作为你的老师,看到你今天的成就,我很……欣慰。你很优秀,源家的血脉在你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昂热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犀利而直接:“但是,你知道你跟明非……差在哪里吗?”
源稚生眉头微蹙,迎着昂热的目光,沉声道:“力量?能力?胆识?还是……他背后秘党校董会的背景?”他列举着可能的差距。
“错了,我的学生。”昂热缓缓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不是这些看得见的差距。”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手术刀般剖析着源稚生,“首先是政治头脑,然后是不择手段。”
“政治……头脑……不择……手段?”源稚生重复道,眼神中带着不解。
“没错。”昂热的声音带着一丝冷冽的教诲意味,“如果是明非坐在你现在的位置上,面对我,面对秘党的校长,他会怎么做?他不会像你这样,把底牌和要求如此直白地、带着威胁意味地摊开在我面前。”
昂热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源稚生,看到了另一个狡黠如狐的影子:“他会表现得极其谦卑,甚至谄媚。他会主动跟我求和,声泪俱下地声称一切都是误会,是沟通不畅导致的悲剧。他会满足我提出的一切要求,姿态放得要多低有多低,只为了一个目标——稳住我,稳住秘党,争取时间,直到他的妹妹绘梨衣安全回家。”
昂热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冰冷的讽刺:“然后?然后他会蛰伏起来,如同最耐心的毒蛇。一旦绘梨衣安全无虞,他绝对会变本加厉地、用最酷烈的手段报复回来!十倍、百倍地讨还他认为失去的一切!这才是真正的……不择手段。”最后四个字,昂热咬得很重。
源稚生沉默着,端起面前的酒杯,抿了一口清酒。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却无法浇熄他心中的火焰和一丝被点破的狼狈。
源稚生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昂热:“校长,我也想过您说的这种方式。但是……”
源稚生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您是我的老师。正是因为这份师生情谊,我才选择坐在这里,坦诚地跟您谈。我不希望我的老师在日本出现任何人身安全问题,我更不希望我的妹妹因为这场博弈而遭遇不测!”
“噗嗤——”旁边的副校长弗拉梅尔实在没忍住,直接很不给面子地轻笑出声,打破了凝重的气氛。他赶紧捂住嘴,但肩膀还在耸动。
昂热校长摇摇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笑容,看着源稚生:“呵呵,孩子……当你足够弱小的时候,哪怕是威胁,也显得那么……可爱。”
昂热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现实:“你要搞清楚我的身份。我是卡塞尔学院的校长,路明非是校董会的成员,是拥有决策权的S级校董!你现在所谓的‘挟持’——不过是他的下属仅此而已。你觉得,以路明非的性格和地位,他会在意你这种程度的‘威胁’吗?他会因为我这个校长可能遭遇的‘安全威胁’,就放弃他既定的目标,乖乖把人交还给你吗?”
昂热的话像冰冷的锥子,刺破了源稚生强撑的强硬。
副校长弗拉梅尔在旁边剔着牙,慢悠悠地补充道,语气充满了看透世事的惫懒和残酷:“源家小子,别天真了。昂热这老东西,活得太长了,恨他的人能从芝加哥排到东京湾。就这么跟你说吧,如果昂热今天‘不幸’死在了你们蛇岐八家手里……”
副校长故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源稚生瞬间绷紧的脸色,然后才继续道:“那校董会那群老狐狸,表面上会悲痛欲绝,背地里绝对会感恩戴德地拍手称快!然后他们会毫不犹豫地以此为借口,动用整个秘党的力量,以最正义凛然的姿态,把你们蛇岐八家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抹掉!连渣都不剩!”
副校长换了个更舒服的坐姿,拿起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含混不清的说道:“这就好比古罗马元老院。昂热就像那个手握重兵、威望极高却又不太听话的执政官或者独裁官。元老们早就看他不顺眼了,想换掉他,可又没理由,也扳不动他。如果这个时候,昂热在外出征战,比如在日本‘意外’身亡了,还是死在你们这些‘蛮族’手里……”
副校长摊了摊手,表情夸张:“你猜怎么着?元老们会哭得比死了亲爹还伤心!当然他们会很努力的憋着不笑。”
“他们会为昂热举行一场堪比凯撒大帝的国葬!极尽赞美之词,把他捧上神坛!然后呢?”副校长嘿嘿一笑,眼神冰冷,“然后他们会打着为‘伟大的屠龙者昂热校长复仇’的旗号,名正言顺地、彻底地碾碎你们蛇岐八家!再顺理成章地,从他们中间选出一个听话的新校长。懂了吗?小子,你拿昂热来威胁路明非?这招蠢透了!你是在给校董会递刀子捅自己!”
副校长的比喻辛辣而残酷,如同剥开了血淋淋的政治现实。
源稚生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握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他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筹码”,在对方眼中不仅一文不值,反而可能成为家族覆灭的导火索!
源稚生猛地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目光灼灼地、带着一丝被逼到绝境的执拗和不解,死死盯着昂热:“校长!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想从蛇岐八家得到什么?!”
昂热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摇了摇头,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坦诚:“我对蛇岐八家本身没兴趣,对你们引以为傲的白王血统更没兴趣。路明非……也是如此。”他特意点出了路明非的态度。
“我们真正的目标只有一个,”昂热的声音变得低沉而严肃,“找到海沟深处神葬所里逃出来的那个东西!那才是足以威胁整个混血种世界的真正祸患!它必须被摧毁!”
昂热话锋一转,语气稍微缓和:“至于你的妹妹绘梨衣……”他看着源稚生眼中的焦急,平静地说,“你只见过明非他冷酷暴戾的一面,没见过他……温柔起来的样子。相信我你妹妹很安全,你也不用担心她的血统,我们的路校董他有自己的手段。”
“你妹妹会回来的,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你现在要做的,不是无谓地威胁,而是配合我们,找到那个从海沟里逃出来的东西,解决掉真正的麻烦。不要过度担心绘梨衣。”
“安全?”源稚生咀嚼着这个词,心中五味杂陈,但昂热关于绘梨衣现状的判断,却奇异地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动了一丝。然而,更大的困惑涌上心头。
源稚生茫然地看着昂热,声音带着疲惫和不解:“校长,你既然不是来谈判的,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那你……费这么大周章亲自来日本,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为了看我们蛇岐八家现在的笑话吗?”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被愚弄的愤怒和自嘲。
“看笑话?”昂热校长轻轻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深意和难以言说的沧桑感,“当然不是。”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动作优雅从容。
“我只是,”昂热的目光扫过犬山贺,又落在源稚生身上,“来看看我的学生。看看阿贺这把老骨头是否还硬朗,”他对着犬山贺微微颔首,“当然,也是来看看……当上了大家长的你,稚生。”
昂热的目光在源稚生脸上停留了一瞬,露出了一名师长,对待自己学生的满意。
“那么,”昂热不再多言,对副校长示意了一下,“再见。”
两位校长,一个优雅从容,一个懒散随意,同时起身,准备离开。
看着昂热那挺拔却仿佛承载着无尽岁月的背影即将消失在雅间门口,源稚生心中积压的情绪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他猛地站起身,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对着昂热的背影大声喊道:
“校长!我们蛇岐八家……我们只是想要自由!只是想斩断这纠缠千年的诅咒和枷锁!难道……连这样也不行吗?!我们只是想摆脱龙族的阴影。”
昂热的脚步在门口停顿了一下。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低沉而清晰的声音缓缓传来,回荡在寂静的雅间里,如同最后的判决:
“自由?”昂热的语气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和洞悉一切的冷漠,“你们现在……还不够自由吗?”
“我纵容了你们的一切。”昂热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纵容你们在日本建立独立的势力,纵容你们保留白王的秘密,甚至纵容你们在一定程度上脱离秘党的直接管辖……我给了你们远超其他混血种组织的自主权。”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冰封的刀锋:“但是,现在……你们玩砸了。”
“海沟里的那东西,已经跑出来了。”
说完,昂热不再停留,迈步而出,身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副校长叼着牙签,对着屋内表情各异的众人耸了耸肩,也晃晃悠悠地跟了上去。
而此刻,在新宿御苑享受着阳光和美食的绘梨衣,对玉藻前这场决定家族命运的沉重交锋一无所知。她只是开心地拿起一块小饼干,递到路明非嘴边,红眸中闪烁着纯粹的光芒:“明非,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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