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窗外青草的清新,钻入楚子航的鼻腔。
意识如同沉船般缓慢上浮,浑身上下传来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那不是天堂的安详,是每一寸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发出呻吟的钝痛,仿佛被重型工程机械反复碾压过。他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
映入眼帘的,不是冰冷的病房天花板,而是一双近在咫尺的大眼睛。清澈、明亮,如同最纯净的琥珀,倒映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带着一种天使般纯净的关切和……一丝狡黠的笑意。
有那么一刹那,楚子航恍惚了。天堂?还是濒死的幻觉?这双眼睛美得不真实。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然而,下一秒,一阵清脆的、如同小松鼠啃坚果般的咀嚼声,毫不留情地将他从虚幻的云端拉回了现实的地面。
那不是什么天堂使者,是他的师妹夏弥。她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捧着一袋薯片,吃得津津有味,见他睁眼,那双大眼睛立刻弯成了月牙,笑意更浓。
“师兄!你醒啦?”夏弥咽下嘴里的薯片,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你也真的太不小心了!那么高摔下来,要不是我眼疾手快,用风王之瞳把你捞回来,你现在都成肉饼啦!”她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凑近一点,带着少女特有的狡黠,“快说说,救命之恩,你打算怎么报答我呀?”
记忆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清晰地浮现出来。失控的过山车,毁灭性的冲击波,自己扑向制动杆后被甩飞……最后是柔和却坚韧的风,托住了他下坠的身体。是夏弥。
楚子航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干涩,发出的声音低沉沙哑:“……谢谢。”他顿了顿,补充道,“以后……请你吃饭。”
“就一顿饭啊?”夏弥故意撅起嘴,但眼底的笑意藏不住,“师兄你也太抠门了!不过嘛……”她眼珠一转,放下薯片袋,端起床头柜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白粥,舀起一勺,小心翼翼地吹了吹气,递到楚子航唇边,“看在你是个伤员的份上,成交!先把粥喝了,补充体力。”
楚子航有些不习惯被人喂食,但还是顺从地张开嘴。
温热的米粥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甜香,熨帖着受伤的身体。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近在咫尺的夏弥脸上。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光洁的侧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
这张脸……为什么总是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熟悉感?那种感觉,就像是在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里,见过无数次。是错觉吗?还是昏迷太久产生的幻觉?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咚咚咚”地敲响了,节奏轻快得有点欠揍。
“请进!”夏弥应了一声。
门被推开,路明非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让夏弥和楚子航都微微一愣的是,他肩膀上居然扛着一个巨大的、半透明的塑料桶,桶里塞满了某种深褐色的东西,看起来分量十足。路明非却脸不红气不喘,步履轻松地走了进来,仿佛扛着的不是百斤重物,而是一团棉花。
“哟!师兄醒了?”路明非把那个巨桶“哐当”一声放在病房角落,地面似乎都震了一下。
他拍了拍手,笑嘻嘻地看向楚子航,“你知不知道你昏迷的这三天,可是我们的小师妹夏弥同学,衣不解带、贴身照顾!啧啧啧,那个细致入微啊,那个关怀备至啊,简直……”
路明非故意拉长了语调,眼神暧昧地在夏弥和楚子航之间扫了扫,“……就像是怕你死了,自己要守活寡的样子!”
“路明非!!!”夏弥瞬间炸毛,脸蛋涨得通红,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什么守活寡!那是我关爱师兄弟!是纯洁的同窗之谊!你思想能不能健康一点!”
“哦?是吗?”路明非一脸恍然大悟,毫无诚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脑门,“抱歉抱歉!是师兄我狭隘了,误会,纯属误会!原来是纯洁的同窗之谊啊!我还以为是热烈的男女之情呢!”
路明非走到那个巨桶旁,用力拍了拍桶壁,“喏,看我多够意思,听说师兄醒了,特意扛了慰问品过来。上一回我在三峡大战龙王,受了重伤,人家送来的慰问巧克力,结果被芬格尔给加热融化了,现在,给真正的伤员补补!”
夏弥这才看清,那巨大的桶里,竟然满满当当全是凝固的、深褐色的巧克力!而且里面还混杂着大量的坚果碎粒,杏仁、榛子、腰果……看起来无比诱人。
她眼睛都瞪大了,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路明非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把不锈钢小勺,直接捅进凝固的巧克力里,挖了一大勺,动作快如闪电地塞进了夏弥的嘴里!
“唔!”夏弥猝不及防,被塞了满嘴冰凉坚硬又带着浓郁甜香的巧克力坚果混合物。
“吃吃看怎么样?味道还行吧?”路明非笑嘻嘻地收回勺子,“这桶就归你了,慢慢吃,补充能量,照顾伤员可是个体力活!”
路明非转头对楚子航挥挥手,“师兄你好好养着,我还有任务,不能久陪。辛苦小师妹啦!”说完转身就要溜。
“等等,”楚子航的声音还有些虚弱,但很清晰,“拿个苹果再走。”他指了指床头柜果篮里一个红彤彤的苹果。
路明非脚步一顿,回头咧嘴一笑,毫不客气地抓起那个最大最红的苹果,在衣服上蹭了蹭,“咔嚓”就是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谢啦师兄!”然后像只偷到鱼的猫,屁颠屁颠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夏弥鼓着腮帮子努力咀嚼着那口冰凉的巧克力,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脸颊上还带着未褪的红晕。
“路师兄……真是个流氓!”夏弥好不容易咽下去,气呼呼地总结道。
楚子航沉默了一下,看着夏弥气鼓鼓的样子,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声音依旧平稳:“他……很可靠。”
夏弥撇撇嘴,没再反驳,只是拿起勺子,又舀了一勺粥,吹了吹,递到楚子航嘴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话题偶尔飘到路明非身上,楚子航的评价总是“可靠”,而夏弥则坚持“流氓”。阳光静静地流淌,病房里的气氛,在巧克力的甜香和米粥的暖意中,悄然发生着变化。
路明非离开病房后,脸上的嬉笑瞬间敛去,步伐也变得沉稳而迅速。他没有丝毫耽搁,径直来到了位于学院心脏地带的校长办公室。
厚重的橡木门无声地滑开。办公室内,昂热校长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远处的钟楼,手中端着一杯红茶。芬格尔则毫无形象地瘫在会客区的沙发上,手里抓着一块巨大的三明治狼吞虎咽,薯片碎屑沾满了他的t恤前襟。
“来了?”昂热没有回头,声音平静。
芬格尔则含糊地招呼道:“哟,师弟,巧克力送温暖去了?”
路明非随意地在芬格尔对面的沙发坐下,身体放松地陷进柔软的皮革里,目光却锐利地投向他的废柴师兄,开门见山:“师兄,你应该已经见过汉高警长了吧?”
芬格尔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随即又恢复了那副惫懒的样子,耸耸肩,把最后一口三明治塞进嘴里,含糊道:“哎呀呀,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我们英明神武的S级专员啊。见是见了,那老家伙脸色可不太好。”他拍了拍手上的碎屑,语气带着点幸灾乐祸。
路明非点点头,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前两天在芝加哥,我杀了汉高手下一个人,废了一个。”他顿了顿,看着芬格尔的眼睛,“其实,他们那几句废话,什么龙骨十字,什么购买……根本算不上惹到我。我甚至懒得跟他们生气。”
芬格尔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下去,连昂热也转过身,冰蓝色的眼眸注视着路明非。
“我动手的原因,不在当下。”路明非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冰冷的追忆,“是上一条时间线。汉高警长死了,你也……‘挂’了之后。”他看向芬格尔,“北美的混血种,那些所谓的精英家族,几乎全部倒向了龙族。彻彻底底,沦为了龙族的爪牙和走狗。他们不仅没有成为屏障,反而成了捅向秘党、捅向人类后心的尖刀!”
“什么?!”芬格尔脸上的玩世不恭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
他猛地坐直了身体,那双总是睡眼惺忪的眼睛此刻锐利如刀,指节捏得发白,一股无形的威压从他身上散发出来,与平日里那个废柴师兄判若两人。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沉重了几分。
路明非迎着他愤怒的目光,继续说道:“尤其是那些还活着的、躲在营养舱里的老东西!汉高在的时候,他们或许还心存忌惮,或者被压制着不敢妄动。但汉高一死,群龙无首,他们立刻撕下了伪装,毫不犹豫地倒向了力量更强的一方——龙族!用他们积累的财富、技术和资源,为龙族的复苏铺路!”
昂热沉默着,脸色凝重。他了解他的老对手汉高,那个固执的老警长或许手段强硬,或许立场不同,但他对龙族的仇恨和对人类世界的守护意志是毋庸置疑的。汉高绝不会投靠龙族。
但他也深知,汉高手下那些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那些躺在营养舱里苟延残喘、渴望力量延续生命的老怪物们,他们的道德底线和忠诚度,远不如他们的领袖。路明非的话,戳中了最深的隐忧。
路明非看着芬格尔眼中燃烧的怒火,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师兄,需不需要我帮你去宰了那些老东西?清理门户,省得以后碍事。”他说的“宰”,绝非玩笑。
芬格尔眼中的怒火如同被投入冰水,瞬间冷却下来。他缓缓靠回沙发背,脸上又挂起了那副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懒散笑容,甚至还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随手拿起茶几上一支笔在指尖转了起来。
“唉唉唉,师弟,多大的事儿啊。”芬格尔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晚饭吃什么,“你也不想想,那群老东西,一个个躺在营养舱里,靠管子续命,脆得跟薯片似的。营养餐的电源线要是‘不小心’被老鼠啃了呢?或者营养液的配比系统‘意外’出了点小故障,往里面掺了点‘特制调料’,比如强力泻药什么的……”
芬格尔耸耸肩,笑容人畜无害,“你说,那些活了上百岁、内脏估计都跟腌菜缸似的老东西,扛不扛得住一天跑几百趟厕所?会不会直接拉得脱水,提前去见他们信奉的龙主子?”
芬格尔用最轻松的语气,说着最冷漠、最恶毒的计划。那轻描淡写间流露出的冷酷和掌控力,让昂热都微微侧目。这才是真正的隐藏在废柴面具下的獠牙。
路明非看着芬格尔,嘴角也勾起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两人心照不宣,仿佛达成了某种默契。然后,两人忽然同时转头,带着一种戏谑的目光,看向一直沉默站在窗边的昂热校长。
昂热校长迎着两个“最优秀学生”的目光,无奈地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红茶杯,对着办公室侧面通向二楼休息区的楼梯方向说道:“我也没办法。老东西非要过来听听墙角。出来吧,副校长。见见我们卡塞尔学院最‘优秀’的年轻人们。我早就说过了,这里没有秘密,不用躲藏。”
楼梯上传来一阵略显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酒瓶碰撞的轻响。
只见副校长——他一手提着一瓶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波尔多红酒,另一只手尴尬地挠着他那油腻的头发,脸上堆满了“和蔼可亲”的笑容,试图掩饰被当场抓包的窘迫。
“哈哈,那个……我这不是……听说你们在开小会,怕你们年轻人饿着,特意……特意带两瓶好酒下来助助兴嘛!”
副校长的声音洪亮,试图用酒来转移话题,眼神却心虚地瞟向路明非和芬格尔。
刚才那些关于北美混血种、营养舱泻药的对话,显然一字不落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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