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民们交头接耳的低语在庭院中弥漫,字字句句饱含着迟来的惋惜和廉价的同情。
这虚伪的氛围紧紧缠绕着这个院子。
让我心底禁不住泛起一丝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冷笑。
人死灯灭,家破人亡,现在说李婉是亲骨肉了?
在此之前,那具被当作牛马驱使的瘦弱身体,在这个所谓的家里,活得不如一只牲畜。
他们的叹息和话语,显得有些可笑。
李大华这个不久前还猖狂咆哮的男人,此刻被几位身强力壮的村民死死按在角落,才勉强安静了下来。
只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宛如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混杂着极致的恐惧与一种空洞的执着,死死地钉在我身上。
他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我的皮囊,试图窥视最真实的存在。
我不闪不避,目光沉静地回视着他,试图从他混沌的瞳孔深处,揪出那可能仅存的一丝清醒。
此时,村长沉重地走近我身旁。
他那向来沉稳的脸上刻满了忧虑,紧锁的眉头几乎拧成一道深沟。
他伸出手,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
发出了一声悠长而疲惫的叹息,带着浓重的不忍。
“唉……小婉啊,去吧,去灵堂里看看你爹妈最后一眼吧,送送他们。”
他声音低沉沙哑,饱含沧桑,随即又重重叹息,
“咱们村子,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大孽啊……这、这接二连三的怪事,简直弄得村里人人心惶惶!”
我没有回应村长的感慨,沉默转身。
迈着平稳的步子,径直走向那早已布置好的灵堂。
眼前的景象……似曾相识。
黑白肃穆的帷幔垂落,惨淡的蜡烛在大白天摇曳着微弱的光。
空气里飘浮着香烛燃烧的微甜,却被更浓烈地令人作呕的铁锈般血腥味所覆盖。
目光扫过门槛,那深深浸润在粗糙木板纹理里的、几近凝结成黑褐色的斑驳血迹依然清晰可见。
地点依旧是这里,气氛依旧是死亡。只是棺材里躺的人,从我变成了他们。
李婉父母的尸骨,被草草地并列安置在一副未合拢盖板的棺木之中。
那棺材木料粗糙,显然是从别处临时挪用的。
“事发太过突然,太……吓人了。”村长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带着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避讳。
“你爹妈平日里也没顾上给自己备下棺材,没法子,只能先从张老二家借了一副现成的来顶事。”
“一副?”
我的声音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诧异。
目光飞快地在堂屋里逡巡一周。
哪还有第二副棺木的踪影?
村长避开我的视线,别过脸去,声音更低,也更含混。
“唉……眼下村里出了这么些离奇的事,家家户户都像惊弓之鸟,能匀出一副……已经是实属不易了。
你自己上前……看看就明白了。”
他抬起袖子,似乎想遮挡什么,或者仅仅是不忍再看那棺材中的惨状。
我屏住呼吸,竭力阻止那混合着腐败血腥的空气钻入鼻腔。
挪动脚步,缓缓靠近那敞开的棺材。
当目光终于锁定棺内的景象时,即便已有所预料。
也险些压不住喉头那一声几近破碎的、带着残酷快意的笑声。
李婉父母的死状,比我预想中……还要惨烈千百倍!
那已经不能被称之为完整的人形。
仿佛是遭遇了最凶猛野兽的狂暴撕咬和残忍掏挖。
两人的肚腹完全破裂敞开着,被一股无法想象的巨力硬生生撕开。
里面所有柔软的内脏几乎被搜刮一空,不翼而飞。
唯一残存的,是几段如同破败绳索般、颜色暗绿、散发着令人窒息恶臭、蜿蜒盘曲在腹腔边缘的肠子。
他们的双眼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似乎是眼珠子都被某种东西掏挖了去。
周身的皮肉呈现出怪异的撕裂状态,如同被无形巨力拉扯崩裂。
绽开的皮肉边缘翻卷,血痕纵横,像爬满身体的诡异蛛网。
这一刻,连我都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
到底杀害他们的是恶鬼,还是我是恶鬼?
或许……我行事还是太过仁慈了?
两具尸体支离破碎,干瘪异常。
像被抽空的布袋,零散地塞在宽大的棺材里,甚至显得有些可怜的空旷。
“小婉……唉,节哀吧,孩子。”
村长在我身后踌躇良久,见我如同石化般久久立在棺木旁,终于忍不住再次开口。
声音带着劝慰的疲惫,“早些……早些盖棺吧,问米婆天刚亮就匆忙来过了。
唉,和之前强子的事一样……摸索了半天,她说,你爹妈的魂……也丢了!”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这种诡异解释的无奈和恐惧,“早点入土为安,让他们……安息吧。”
安息?丢了?
我心中无声冷笑。
丢了吗?那两缕新鲜而充满怨恨恐惧的灵魂,早已化为了最纯粹的养分,成为了我的加餐。
但为了维持这具躯壳在村民眼中应有的脆弱表象,我还是依循着人性的惯例。
抬手用力揉了揉干涩的眼角。
倒无需挤出泪水,只要勉强做做样子就可以。
毕竟,我被李家人如何逼迫嫁给傻子的事情,全村人尽皆知。
心里哪能没有怨恨。
“一切……由村长您做主吧。”
我低垂下眼帘,掩去眼底的漠然,声音刻意压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沙哑和顺从。
随着几个村汉在村长的指挥下合力抬起沉重的棺盖,缓缓合拢。
那种浓烈的、令人几欲呕吐的腐败血腥味终于被厚重的木板暂时隔绝,消散了大半。
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不少。
没有了问米婆主持冗长繁琐的送魂仪式,这场仓促的葬礼进度快得惊人。
正午时分,一支由寥寥数位胆大村民组成的送葬队伍,已经抬着那副承载着两具无魂尸体的单薄棺材,沉默而压抑地踏上了通往村子边缘坟地的崎岖小路。
纸钱,如同提前凋零的秋叶,被粗暴地扬撒在空中。
我作为女儿,机械地走在队伍最前端。
手中紧攥着满满一大把粗糙的黄裱纸钱,一把又一把,将它们高高扬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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