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尚是白骨墓，再闻已成花焚林。”
巢穴深处，骨墓入口石碑上镌刻有殷红凌乱的两列字。
不知为何，男人身上散溢的气息让卡芙卡的体能逐渐恢复。
“你，可以放我下来吗?”
她不喜欢这种全然依靠在他人身上的感觉。
卡芙卡试图掰开他的胳膊，可对方纹丝不动。
“不能。”
低沉的声音昭示平静的情绪，给出少女不想要的回答。
仍然虚弱的卡芙卡一时语结：“你？”
“你可以唤我刃。”
只余二人，刃周身气场收敛许多，平淡说完，目光冷冷望向远处。
提到名讳，他就会记起一些事情。
按族中的纪年法，约三年前，他从这里的上空被抛下，而后渊底数万万冤魂倾巢而出，争夺吞噬他尚有余温的身躯。
他很清楚，他不是那婴孩本人，只是没来由地占据了他的躯体，而关于他自己呢？
努力思索也只余一片空白。
拜那些贪欲蚀骨的冤魂所赐，他接纳到浩瀚如海的信息，以及有关这整个世界更迭真相的线索。
体型也在迅速变化。
是以第二年，上面的祭司重操仪式时，到死也不会料到他就是去岁被他扔下深渊的婴孩。
他掉落之地，随处可见的是上古战争遗留的兵器：它们大多为折戟。
“刃”是他偶然间见到一柄尚完好的剑上寒芒闪过，便起意为自己顺口取来的名字。
卡芙卡念道：
“刃。”
她觉得是个好名字。
也意外的很好接受，半点没有第一次称呼陌生人的生疏感。
她只轻念这一字，正托着她往里面走的男人身躯轻微地停顿一下又恢复如常。
卡芙卡当然有所察觉，她这一路满脑子全是规划，乍陷入这种情况，忽地升起与人闲聊的心思。
“怎么了？”
她这一问，刃彻底停住。
“没什么，只觉得，很……”
刃也不知该如何形容卡芙卡唤他时给他带来的那种感受，很熟悉，却觉得缺点什么。
卡芙卡也没料到刃居然会搭理她，毕竟方才初见那副场景，这人看起来就属于不大好相处的那类：她姑且先将他看作人类，因为……
“让我自己下来走吧。”
少女眸光一闪，她早在骨宝身上试过的，言灵对白骨不起作用。
而眼前男性乍看有血有肉，是完整的人类。
“言灵术，倒也不必。”
“在我身上能有用。”
刃将卡芙卡轻轻放下。
这回轮到卡芙卡讶异：“你。”
卡芙卡只是惊讶一下，倒没放在心上。
本身她那番话也只是想试验刃是否会受她控制。
“这里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
刃淡然解释，所谓“了如指掌”，是指来者一旦踏入此地后，他想要了解，相关的信息皆会得知。
而他不表现出来，不代表他对卡芙卡没有探究之心。
“那你岂不是早就…”
卡芙卡没啥感情的腹诽：岂不是早知她的闯入，却在绝境之时才现身。
尽管刃没有救她的义务。
刃解释：“我方才苏醒。”
他每逢释怨一批获得解脱的骨头，就受反噬影响，陷入沉眠。
若是上空的祭司之流发现并进入骨巢，刃将直接斩灭他们。
卡芙卡是外来者，且是他有意识以来唯一有毅力坚持到进入骨巢的外来者。
无关此地恩怨，救与不救皆可。
刃握住随他动作结束垂落的一缕发丝，理回身后，道：“待到伤势恢复，我会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然后，他们之间将再无干系。
说话时，刃的目光略过卡芙卡脸颊的擦伤。
卡芙卡不咸不淡应他：
“哦，走吧。”
男人挺拔的身影忽又顿住。
“你？”
他挡在卡芙卡前方，花多路窄。
卡芙卡细眉轻拧，刚欲发问，刃回头，目光与她相接。
又咋了？
她从那目光中品出一丝复杂。
“你踩到我头发了。”
刃的语气不重。
啊这，卡芙卡目光下移，果然。
她的鞋宣示主权般印在刃光泽如黑缎般的长发上，颇为煞风景。
“不好意思。”
卡芙卡忙后退挪开脚步，脑海莫名浮现学院晨间被路过学子不小心踩到尾巴而炸毛的一只小黑猫。
“你的头发，没考虑剪短点吗？”比她的还长许多。
长发是好看的，可过长行动起来难免累赘。
卡芙卡对于美感有她自身独到的感悟，难得破天荒管起他人头发的闲事。
“没用的，它会立刻就恢复。”
说完，刃直接拦腰截断发丝。
这与他背负的宿命相关，更多的缘由，刃没意愿透露给卡芙卡。
“你不要离我太远。”
他行至远处，又趋近卡芙卡叮嘱。
“我能问你问题吗。”
卡芙卡本没打算现在离开他，待在他身旁就能恢复体能，何乐而不为。
“既然你是进入此间的第一人，我会回答，你发问便可。”
刃没再回头看她，默然放慢前进的速度。
随着体能恢复，少女步伐加快，追上他。
“你刚说的，我想去的地方，在哪？”
卡芙卡收起闲聊的心思，直入正题。
刃闻言，轻叹一声：
“我所说并非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你可以作为参考。”
“折戟岛此名并非空穴来风，因为一些秘辛，昔年几十万将士陨落，他们手中武器皆落于此。”
难怪，卡芙卡环顾四周，布满花与残缺兵刃。
“我要送你去往之地，为岛上人类居所。”
道路变宽，卡芙卡已经可以与他并排同行，她刚欲继续问，刃抢先一步开口：
“我只会告知你，我想让你知道的。而你最想知道的，不是也有答案了吗？”
能算得上卡芙卡“最想知道的”，是小克，是她自己身上的秘密。
答案显而易见：折戟岛上全是不可解释之物。
卡芙卡情绪稍稍低落：
“是答案，可衍生出更多的疑问。”
她没有追问人类居所相关，而是提出令刃沉默的问题：
“要如何做，你才愿意将情报共享于我。”
她不知道，刃对于她的观察与疑问从来不比她对刃的少。
这次的反噬，他苏醒的时间比预计细数要早上几天，皆是因为感知她的靠近。
刃也清楚，记忆空白前，过往的他灵魂承受的重量无法想象。
折戟岛相关书籍记载：一具躯体可堪承载不过一个魂灵…
过去的他，到底经历过什么，足以负担他吸收数万万冤魂散溢的怨气。
……
卡芙卡问出最后一句，刃不发一语。
两人之间暂时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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