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黑透。
晚餐前，竟有微携湿意的风吹进院落。
这阵风在干燥惯了的西铁漠显得那样格格不入。
安格恩的心情很平静，他望向远方，清空思绪。
回神，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根点燃的粗烟。
应是手部下意识的动作，他将腰间打开的皮革小包关上，那儿只留下最后一根烟。
烟团吐出，缭乱飘起掩住目光，连眼前的暮色都与它交缠缱绻。
“叔叔，书上说烟不能老抽。在看不到的地方，会让身体受伤的。”
胖丫头希温嗅到刺鼻的烟草味，鼓起勇气走向站在门口的安格恩，劝说道。
安格恩低头才注意这女孩，她脸圆圆的，样貌很是可爱。
看不到的地方？是指内脏吗。
也对，塔修柯那个搞生物的就从不抽烟，甚至滴酒不沾。
他掐灭那刚点起的一根烟，蹲下身无奈道：“看，烟灭啦。”
是位听话的大人。
希温回以甜甜一笑，满意点头：“对，就得这样。”
“希温，快来帮忙，帮我把这些碟子摆到桌上。”
是莉丝喊她。
丽娅不在，她日常在厨房的部分工作就落到女孩们手上。
肯先生吩咐男孩们跟他一起去仓库搬桌椅：丰盛的晚餐会用到的圆桌。
孩子们齐心协力，搬出来也不算一件难事。
维尔最小，刚从外面玩耍进屋的他见其他伙伴都在忙碌，自己手上还没有事情。
肯先生迎着他殷切的目光。
“维尔，爷爷今晚想与安格恩叔叔喝点儿，上回老莫普斯让扎克送来的酒你应该知道放在哪里吧？”
“知道！”
“取酒的事就拜托你啦。”
“保证完成任务！”
“走慢点，别摔着。”
这小孩子。
男孩吭哧吭哧直接来回三趟，搬出三大瓶颇有分量的酒。
肯先生发现其中一瓶是他的珍藏，又不好打击维尔的兴奋劲儿，咬咬牙没提。
早喝晚喝都得喝，老者劝解自己。
……
“听我说。”
“安格恩，走过来~”
“对，到这儿来，蹲下，我有话问你。”
略显稚嫩的少女音色，低低缓缓流转入安格恩的耳内。
本靠在门口的中年男人，鬼使神差向房屋后院走去。
“今天与你一块的医生跟你说过些什么？”
安格恩的眼神无光，木然道：
“他说肯先生家里藏有一只活着的野生火龙，让我问问肯先生能不能拿火龙作买卖，不然他就采取不正当手段。”
果然是冲着小克来的，少女细长的眉浅蹙。
她接着问道：
“你在书房又与肯先生讨论了什么？”
“我撒谎说有孩子与我提起火龙，肯先生说火龙早已灭绝，有些孩子最近爱吹嘘，让他头疼……”
“医生是谁？他是如何获得火龙相关信息的。”
问到这句的时候，女孩的嗓音蓦然压重。
安格恩依旧面无表情地陈述：
“他是组织的高层之一——doctor,本名塔修柯，从不手软，爱好赶尽杀绝的衣冠禽兽，很不好对付……他知晓火龙存在的原因，我不了解，他没有告诉我。”
有脚步声靠近，女孩的身影消失。
……
“安格恩叔叔，你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是卡利的声音。
“哦，哦哦！我……”
“快来，开饭啦！”
男孩见找到安格恩，回屋复命。
……
夜色彻底洒下，安格恩颇为懵逼。
怎么会，他什么时候走到这里的？
断片？可他还没喝酒呢。
眼睛没有适应黑暗，他依稀辨认出眼前是后院的墙面，上面有孩子们的涂鸦。
回到屋内是一片暖融融的景象，卡利所说的惊喜。
乍见这满屋的美食与欢声笑语，簇拥而来的孩子们，他的心头也滚上一层热意。
若是年轻时没选择进入组织，或许他也能有这样温暖惬意的家庭氛围。
隐隐间，有一瞬，安格恩明悟肯先生放弃优渥生活，驻守此地的原因。
……
孩子们与肯先生都知道寡言的女孩历来我行我素，不喜他们打扰。
见她晚饭还未露面，也只空出座位，并没有特意喊她。
“这里？”安格恩指向餐桌那一角空缺。
“没事，没事。”
不该问的别问，轮到你问了吗？
好酒好菜还堵不住你的嘴！
自书房那一遭，加上刚几杯酒下肚。
肯先生的内心也开始活泛，打心底不愿再待见安格恩。
老者给他满上一杯，中年男人一口咽下。
喜呼：“好酒！”
“好喝就多来点。”
肯先生拿酒瓶放到他跟前，突然想起他身上还有伤，刚欲收回。
“这瓶看着不错，来，喝！”安格恩却抓走另一瓶。
那可是珍藏啊，肯先生看他豪饮，心在滴血。
也罢，明早能送走这个皮糙肉厚，底细不明的就好。
肯先生有种莫名的直觉：安格恩走后，西铁漠小屋近日笼罩的不安之感才能消散。
……
卡芙卡正在顶楼房间凝视远方，小克静静窝在上方。
今晚的夜空，稀疏阴云游荡，月色相比以往黯淡许多，那一伙人的行踪这会儿才隐约可见。
白日里她观察安格恩与塔修柯交谈的时候，头忽然刺痛，密密麻麻如针扎般。
一刹那许多画面灌入脑海。
下雨的街道，紫发随性盘起的神秘女人，在旁为她执伞的黑色长发男性，与她同行几把伞下的其他人…还有一闪而过的灰色发尾……
许多很重要的记忆，一闪而逝，她看清的只有西铁漠小屋今晚会发生的事情。
直到塔修柯死于枪雨下，画面终止。
也可以说是，预见的未来。
卡芙卡？！亲切非常的称呼。
是她的名字吗？
就在她头疼时，小克也变得很奇怪。
火龙的瞳仁忽然变成浅褐色，躯体多出许多浅绿花纹，瑟缩的眸光变得无惧。
绕着房间乱转，好在窗户紧闭，它才没飞出去。
对呼唤也没任何反应，不熟悉她，或者说是不熟悉“小克”这个名字。
她事先给它喂完一大盘肉后，它倒头就睡。
彻头彻尾的改变。
意识到“卡芙卡”是自己的名字后，一股奇异的感觉充盈女孩的全身，呼之欲出。
那是掌控某种能力的特殊感觉。
她在安格恩身上做过试验了，很成功。
那接下来该做的，就是避免那预见画面的发生。
长久以来，对于这里的人和物，卡芙卡说不上内心对他们抱以怎样的情感。
但有她在，哪怕只恢复零星记忆，她也绝不会再让他们受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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