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摄完山顶的戏份,已经是夕阳。
回到酒店之后,纪槐序几乎是立马就发起了低烧。
山上的风太大太冷,哪怕他穿的再厚,也抵挡不住无孔不入的寒风。
小林看着他喝完药,给他递了一颗糖和一碗姜汤,嘴里又开始絮絮叨叨。
“哥,你明知道身体不好你还一大早跑山顶。李导也是,就不能拍完给个小样给你看看,明知道你身体不好非得让你去现场……”
“好了小林,是我自己答应的 ”
纪槐序喝完姜汤,把碗递给她。
“有些东西确实只有去现场才能感受到。你就别念我了,这次是我的错。”
小林接过碗,撇了撇嘴。
“哥你老是这样,顾工作不顾身体…”
她边念叨着边起身,给纪槐序掖了掖被子,转身去厨房洗碗。
纪槐序陷在柔软的枕头里,低烧带来的晕眩感像潮水般一阵阵涌上来。
小林絮絮叨叨的声音和厨房的水声渐渐模糊。
身体沉重酸痛,喉咙干涩,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
他闭上眼,试图入睡,但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反复播放着山顶的画面。
秦峪带着担忧焦灼的眼神,递过来的保温杯,近在咫尺的呼吸,还有那件仿佛还残留着体温和雪松气息的羽绒服……
身体的热度似乎也烧灼着他的理智,让那些被他强行压抑的、不愿深想的细节纷纷冒头。
综艺里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巧合;
拧开瓶盖的水,恰到好处的关心;
探讨专业时认真的侧脸;
还有咖啡厅里,那些近乎告白的话语……
“混蛋……”
他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沙哑微弱,不知道是在骂那个阴魂不散的人,还是在骂因为对方一点举动就心绪大乱,甚至把自己搞发烧的自己。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铃轻声响了一下。
厨房的水声停了,小林走去开门。
纪槐序昏沉间,听到门口传来压低的交谈声。
“……秦老师?”
是小林略显惊讶的声音。
“听说纪老师不太舒服。”
门外传来秦峪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一些,似乎也怕打扰到他休息。
“我这有点效果不错的进口退烧贴,还有润喉糖,想着也许用得上。”
纪槐序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把被子拉高了些,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因为发烧而湿漉漉的眼睛,警惕地望向门口的方向。
“啊,谢谢秦老师,您太客气了。”
小林连忙道谢,接过了东西。
“不客气,应该的。”
秦峪顿了顿,声音又放低了些,似乎朝房间里看了一眼。
“纪老师他还好吗?”
“刚吃了药喝了姜汤,睡下了,就是有点低烧。”
小林小声回答。
“嗯,那就不打扰了,让他好好休息。”
秦峪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如果明天还不好转,剧组医务室的医生随时可以过来。”
“好的好的,谢谢秦老师。”
门被轻轻关上。
小林的脚步声走近,手里拿着一个印着外文的纸盒和一小包糖果,脸上带着点感慨。
“秦老师看着处处和哥作对,没想到这种时候还挺细心的……”
她把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哥,你看,秦老师特意送来的退烧贴和润喉糖。”
纪槐序看着那盒退烧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又是这样。
用最正当的理由,最不经意的方式,一次次地突破他的防线。
小林没察觉他的异样,拿起退烧贴。
“哥,我给你贴一个吧。”
纪槐序想拒绝,但冰凉的退烧贴触及滚烫的额头时,那舒适的凉意让他瞬间把话咽了回去。
他闭上眼,任由小林帮他贴好。
清新的薄荷味缓缓散发开来,稍稍缓解了头部的胀痛。
小林又拆了颗润喉糖递给他。
“喏,这个也是秦老师给的,说嗓子不舒服含着会好点。”
纪槐序迟疑了一下,还是接过来放进了嘴里。
清甜的蜜桃味混合着草本的清凉瞬间在舌尖化开,确实很好地缓解了喉咙的干痒刺痛。
身体上的不适被一点点抚平,可心里的混乱却愈演愈烈。
“哥,我先走了,我住在隔壁房间,有事记得喊我。”
纪槐序也不知道听没听清,胡乱的应了几声。
房门开了又关的声音传来。
他躺在一片黑暗里,额头上是秦峪送来的退烧贴,嘴里是秦峪给的糖。
那个人的气息和痕迹,仿佛以一种无比强势又无比温柔的方式,无孔不入地渗透进来,将他紧紧包裹。
那个认知,伴随着低烧的晕眩感,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秦峪对他,似乎……是认真的。
不是戏弄,不是玩笑。
而是持续了整整十年,笨拙、别扭、却最终变得无法掩饰的真心。
这个念头像一道强烈的电流,瞬间击穿了纪槐序,让他浑身僵硬,指尖微微发麻。
他该怎么办?
继续装傻?还是……
窗外,夜色渐深。
纪槐序在退烧贴清凉的薄荷味和润喉糖甜丝丝的蜜桃味里,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动荡之中。
而此刻,门外。
秦峪并没有立刻离开。
小林出去的时候愣了一下,和他打了个招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秦峪朝她点了点头,高大的身影沉默地靠在纪槐序房门外的墙壁上,低着头,指尖夹着一根未点燃的烟,久久没有动弹。
刚才隔着门缝,他似乎瞥见了里面那人缩在被子里、显得异常脆弱的一角身影。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走廊冰凉的空气,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最终也只是抬手,极轻极轻地、用指关节触碰了一下那扇紧闭的门板,仿佛一个无声的叹息。
然后,他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酒店走廊恢复了寂静。
纪槐序在低烧的晕眩和退烧贴带来的清凉中半梦半醒,嘴里那点蜜桃的甜味早已化尽,只剩下草药淡淡的回甘,
他睡得并不安稳,梦境光怪陆离。
一会儿是大学时后山冰冷的湖水,窒息感扑面而来;
一会儿又是几年前的晚宴上秦峪带着讥诮笑意的眼神,刺得他浑身发冷;
画面猛地一转,却又变成山顶呼啸的寒风里,秦峪急切递来的保温杯,和那双盛满了毫不掩饰担忧的眼睛……
“……冷……”
他无意识地蜷缩起来,牙齿微微打颤,明明额头发烫,却觉得四肢百骸都透着寒气。
混沌中,他似乎听到极轻微的“咔哒”一声,像是门锁被小心翼翼打开的声音。
紧接着,极轻极缓的脚步声靠近床边。
是小林吗?
他迷迷糊糊地想,挣扎着想睁开眼,眼皮却沉重得抬不起来。
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轻轻探了探他额头的温度,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惊扰了他。
那触感陌生而熟悉,带着一种令他心慌的安抚力量。
额上的退烧贴被轻柔地揭开。
换上了一块新的、带着更强效清凉感的贴片。
那只手替他掖了掖被角,力度沉稳而妥帖,将他裹得严严实实,阻隔了寒意。
纪槐序在朦胧中感到一丝安心,往温暖的被窝深处缩了缩,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
那只手停留了片刻,似乎犹豫了一下。
最终,带着薄茧的指腹极轻地、几乎像羽毛拂过一样,蹭掉了他眼尾因不适而渗出的些许湿意。
动作克制而温柔。
纪槐序却像是被那细微的触碰烫了一下,睡意瞬间跑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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