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三的动作很快。不过三五日功夫，王府西边那座荒废花园的“异象”便开始在下人中间悄然流传。先是负责打扫那片区域的两个粗使婆子“偶然”发现，一株枯死多年的老槐树根部长出了几簇鲜嫩的绿芽，接着又有小太监信誓旦旦地说，夜半路过时曾听到园中有类似泉涌的汩汩声，次日便见一小片荒草格外青翠欲滴。
流言如同水面的浮萍，悄无声息地扩散，很快便飘到了各院主子的耳中。
李侧福晋最先坐不住，她素来喜欢打听这些奇闻异事，当作乏味生活的调剂。她带着几个贴身侍女，亲自去那废园瞧了瞧，回来便逢人便说那枯木发芽如何神奇，言之凿凿地认为那是地气回暖、府邸兴旺的吉兆。
乌拉那拉氏闻讯，只淡淡吩咐下人不得以讹传讹，并让管家派人去将那几簇新芽铲了，将那片过于青翠的草地也翻整了一遍，美其名曰“整理园圃，以正视听”。但陈希安排在正院的眼线回报，福晋事后曾独自一人对着西边方向凝望良久，神色间不见喜恶，只有一种深沉的思量。
年侧福晋的反应则更为微妙。她并未亲自前去查看，也没对传言发表任何看法，只是在她兄长年羹尧府上送来节礼时，让她身边最得力的嬷嬷出去接待，低声嘱咐了几句。不久，市面上关于京城地气变动的流言中，便隐隐多了一丝指向“某王府旧邸遗址”的说法，与钦天监内部关于西北方向的模糊记录隐隐呼应，却又巧妙地将焦点从雍亲王府整体，牵引至那个无关紧要的废弃角落。
陈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心中稍定。这“投石问路”之计，看来是起了效果。那块“石头”扔出去，果然惊动了池底的鱼儿，也让她们各自做出了反应。福晋的谨慎处置，年氏的顺势引导，都说明她们更愿意将这种“异常”控制在可解释、可掌控的范围内，而非直接联想到一个稚龄阿哥身上。这无疑为弘曕增加了一层掩护。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就在废园流言渐渐平息之时，前朝传来消息，皇上近年来愈发重视农耕，今春尤为关注直隶地区的春耕春灌情况，甚至在朝会上询问了关于利用地下水源、兴修小型水利之事。雍亲王主管户部，对此自然责无旁贷，连日里都在与幕僚商议条陈。
这一日，王爷难得有空，来到东偏院看望弘曕。彼时弘曕正由顾慎陪着，在书房里描红。王爷没有打扰，只站在窗外静静看了一会儿。见弘曕握笔姿势标准，小身板挺得笔直，神情专注，笔下虽仍显稚嫩，却已初具框架，不由微微颔首。
他信步走到院中，目光扫过那几块新置的山石和生机盎然的花木，最后落在那方池塘上。池水清澈，几尾锦鲤悠游自在，水草丰茂，一派宁静祥和。
“这院子打理得越发好了。”王爷语气平和地对跟在身侧的陈希说道，“弘曕近来如何？顾先生的学问，他可还跟得上？”
陈希恭敬回道：“劳王爷挂心，弘曕一切都好。顾先生学问渊博，教导有方，弘曕很是受教，近日在读《诗经》，也能略解其意了。”她顿了顿，补充道，“这孩子性子静，闲暇时便喜欢在这院中看看鱼，摸摸石头，倒也安分。”
王爷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池塘，似是无意般说道：“嗯，静能生慧。如今皇上重视农桑水利，这水乃万物之源，懂得静观其变，体察细微，亦是道理。”他停顿了一下，忽然问道，“希儿，你觉着，若引地下活水灌溉农田，与依赖天上雨水相比，利弊如何？”
陈希心中微微一凛，王爷此问，看似随意的考校，但在这个敏感时期，又是在这方刚刚平息了“水灵”风波的池塘边，由不得她不多想。她谨慎地答道：“妾身愚见，天上雨水，乃天恩，适时适量则五谷丰登，然人力难控，多有旱涝之忧。地下活水，藏于九地之下，取用更需人力引导，若能勘明水脉，善加利用，则旱时能救急，涝时或可分流，更显人定胜天之志。然两者皆乃自然恩赐，相辅相成方是正道。”
她这番话，既回答了问题，又隐隐将“水”的重要性归于“自然”和“人力利用”，弱化了其可能蕴含的“灵异”色彩。
王爷听罢，未置可否，只是看了陈希一眼，那目光深沉，似乎能穿透人心，却又很快收敛。他转而道：“说得有理。弘曕是个有灵性的孩子，你教导得很好。”说罢，便转身进了书房去看弘曕描红的成果。
陈希站在原地，掌心微微沁出冷汗。王爷最后那句话，是随口夸赞，还是意有所指？他方才看向池塘的那一眼，究竟包含了多少深意？他是否也听到了些什么，无论是府内的流言，还是钦天监的风声？
她无法确定。王爷的心思，向来深沉如海。
这次看似寻常的探望，如同一块更大的石头投入水中，在陈希心中激起了更深的涟漪。她意识到，仅仅依靠小范围内的掩饰和引导，或许能瞒过福晋、年氏，甚至钦天监的普通官员，但若王爷本人开始留意，那风险将呈倍数的增长。
投石问路，问的不只是对手的路，也可能惊动了真正掌控全局的猎手。
陈希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她必须加快为弘曕谋划一个更加稳妥的未来的步伐了。这个未来，必须能让他平安长大，也必须能让他这份“不凡”，有一个合乎情理、不引人觊觎的“归宿”。
夜色渐深，陈希望着窗外朦胧的月色，心中一个模糊的念头渐渐清晰——或许，王爷今日提到的“农桑水利”，并非只是一个巧合，而是一个可能的方向？一个能将弘曕的能力，引导向对江山社稷有益，而非仅仅关乎皇权争斗的方向？
这条路或许艰难，但值得一试。
---
喜欢综穿：三千世界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综穿：三千世界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