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事件后,陈希对铜镜的研究进入了一种近乎痴迷的状态。她不再仅仅满足于被动感受它的温热或冰冷,而是开始尝试更主动地与它“沟通”。她在夜深人静时,于月光下凝视镜面,将心神沉静,试图捕捉那稍纵即逝的影像;她也会在抱着弘曕时,同时握住铜镜,感受两者之间那奇异的能量流转。
她隐隐觉得,这面镜子不仅是示警的工具,更可能是一把钥匙,一把能够窥见迷雾、甚至影响局面的钥匙。只是她还不得其法。
这日,胤禛奉旨前往南苑陪同康熙行围,需离京数日。临行前,他特意召见陈希,叮嘱她看好弘曕,无事不必出东偏院。
王府男主人的暂时离开,让府内的空气似乎都轻盈了几分,但也潜藏着另一种不安。福晋宜修依旧主持中馈,井井有条,只是往东偏院走动得更勤了些,美其名曰关心弘曕,言语间却总是不经意地探问陈希近日的起居、与外界可有联系等。
陈希一一谨慎应对,心中那根弦却绷得更紧。她知道,宜修从未真正放下过对她们母子的忌惮。
是夜,她哄睡了弘曕,再次取出铜镜。许是连日心神耗费过甚,她握着镜子,竟在窗边的榻上朦胧睡去。
恍惚间,她发现自己并非在东偏院的屋内,而是站在一片混沌的灰雾之中。手中铜镜散发着朦胧的清辉,驱散了周身少许迷雾。镜面不再是映照她面容,而是如同水面般波动起来,浮现出模糊的景象——
她看到一片竹林,竹影摇曳,似是她曾去过的京西某处园林景致。镜头(视角)急速拉近,穿过层层竹叶,聚焦在林间空地上一个蹒跚学步的稚嫩身影上!那是弘曕!
陈希心头剧震,想要呼喊,却发不出声音。
景象再变,一双隐藏在茂密竹丛后、充满阴鸷与贪婪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弘曕的背影!那眼神,如同窥视猎物的毒蛇!
紧接着,画面破碎,又重组。她看到一块松动翘起的青石板,就在弘曕前方不远的小径上!若被绊倒,前方恰好是一处陡坡!
最后,影像定格在一只手上——一只戴着墨玉扳指、骨节分明的手,正将一锭银子塞给一个低着头、看不清面容的小太监。
景象到此戛然而止。
陈希猛地惊醒,心跳如擂鼓,冷汗涔涔而下。窗外月色正明,屋内一切如常,弘曕在摇篮里睡得正熟。
是梦?
不!那感觉太过真实,尤其是那双阴鸷的眼睛和那只戴着墨玉扳指的手,清晰得令人心悸!
铜镜在她手中微微发烫,那道金纹流转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证实刚才的一切并非虚幻的梦境,而是它传递给她的、未来的某个碎片!
有人要在京西的竹林对弘曕下手!利用看似意外的“失足”!
是谁?那双眼睛属于谁?那只戴墨玉扳指的手又是谁的?王府里谁有墨玉扳指?还是……府外之人?
无数疑问瞬间充斥脑海,但陈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当务之急,是阻止这场“意外”的发生!
王爷不在府中,她无法直接求助。福晋宜修?陈希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宜修的态度暧昧不明,难保不会借机生事,甚至……乐见其成。德妃远在宫中,鞭长莫及。
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和她这段时间暗中经营的一点力量。
首先,必须确定地点和时间。京西有竹林的园林不止一处,但结合她之前得到的零碎信息——十四阿哥的门人在京西寺庙布施……会不会与那里有关?京西有几处皇家或宗室园林邻近寺庙。
其次,要找出内应。那只戴墨玉扳指的手在收买小太监!王府内,或是他们可能去到的园林里,必有接应之人!
天刚蒙蒙亮,陈希便唤来了最信任的丫鬟,低声吩咐了几句。丫鬟领命,悄然出府,去寻那些受过陈希恩惠、如今在外谋生的老仆,打探京西各处有竹林的园林近日可有王府或宗室预订,以及……可有人见过形迹可疑之人,或者,是否有小太监近期行为异常,突然阔绰。
同时,陈希以弘曕夜间啼哭、需请高僧诵经安神为由,向宜修请示,欲带弘曕前往京西香火最盛、也最靠近一片着名竹林的普觉寺上香。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一个诱饵。若对方真的布局,听闻此消息,必会有所动作。
宜修听闻,只略作沉吟,便答应了,还拨了几个得力嬷嬷和护卫随行,表面功夫做得十足。
陈希谢过,心中冷笑。她倒要看看,随行的人里,会不会有那双眼睛,或者那只手的主人。
消息很快通过隐秘渠道反馈回来:普觉寺后山的竹林苑,三日后确被某位宗室子弟包下,名义上是举办小型诗会。而雍亲王府内,一个负责庭院洒扫、平日几乎无人留意的小太监,前几日确曾告假出府,回来后似乎心情颇佳,还换了新鞋。
线索一点点拼凑起来,指向越来越清晰。
陈希抚摸着冰凉的铜镜,眼神逐渐变得坚定。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依靠直觉和运气化险为夷的弱质女流。
她要主动出击,借着这面窥见一隅未来的镜子,将计就计,揪出那藏于暗处的毒蛇!
三日后,普觉寺。
风已起,只待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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