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那模糊的预警,让陈希将警惕心提到了最高。她第一时间便寻了机会,将自己关于“水上风险”的担忧,以极其隐晦的方式透露给了胤禛,只说是心中莫名不安,总觉得近水之处需格外小心。
胤禛闻言,深深看了她一眼,未置可否,但陈希注意到,此后分配给她们院落的护卫中,明显多了几个水性极好的生面孔,对送来的一应物品检查也愈发严格,连每日的饮水都用银针验过方才送入。
陈希稍感安心,以为防范已然周密。然而,她万万没想到,真正的毒计,并非来自波澜壮阔的江河,而是藏在那看似最平常、每日不可或缺的“软水”之中。
那是一种来自南洋的奇毒,名唤“相思子”,并非剧毒之物,反而性极温和,无色无味,单独使用并无大碍,甚至略带甘甜。但其可怕之处在于,若连续服用,毒素会悄然沉积于骨髓,并不立即发作,而是慢慢侵蚀人的元气,令人精神倦怠,日渐消瘦,最终缠绵病榻,药石罔效,状似痨病,极难察觉。更阴毒的是,此毒对成年之人作用缓慢,但对筋骨未坚、元气未足的婴孩,效力却会快上数倍!
下毒之人算计极其精准,用量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会让银针变色,也不会立时让人呕吐腹泻引起警觉,只想让弘曕在不知不觉中“病弱”下去,待到毒发深沉,一切早已无可挽回。
头两日,风平浪静。弘曕照常吃奶睡觉,只是似乎比平日更嗜睡一些,陈希只当是江南气候潮湿,孩子不适应,并未多想。
第三日清晨,乳母抱着弘曕喂奶时,忽然“咦”了一声,对陈希道:“格格,您瞧小阿哥的眼皮儿,是不是有些肿?昨日好像还不这样。”
陈希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上前仔细查看。果然,弘曕那双异色的眼皮微微浮肿,透着不正常的淡红,精神也显得有些萎靡,不像往常那般有活力。
“快请刘医女!”陈希的声音带上了不易察觉的颤抖。
刘医女匆匆赶来,仔细诊脉,又查看了弘曕的眼皮、舌苔,眉头紧紧蹙起:“脉象浮数而无力,似有虚热之症,眼睑浮肿……像是体内有湿毒滞留。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是受了风寒?”
陈希立刻让人检查了弘曕的奶水、辅食、乃至乳母的饮食,皆无异状。屋内也并无潮湿霉变之处。
“或许是水土不服,加之孩子年幼,脏腑娇嫩。”刘医女开了些清热利湿、健脾和胃的温和方子,“先服两剂看看,需得密切观察。”
药煎好喂下,弘曕似乎安稳了些,沉沉睡去。但陈希心中的不安却如同野草般疯长。水土不服?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为何症状如此蹊跷?
她猛地想起铜镜的预警!水!问题一定出在水上!可银针验过无毒啊!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回想每一个细节。日常用水皆验过,那还有什么是与水相关、却又容易被忽略的?
忽然,她想到一样东西——沏茶的水!为了口感,她院中沏茶用的并非是日常饮用的井水,而是每日清晨特意从江宁有名的“甘露泉”取来的泉水!这泉水清冽甘甜,银针亦验无毒,故而并未格外警惕!
难道问题出在这泉水上?
她立刻吩咐春桃:“去,将今日取来的甘露泉水,还有前两日取水用的水囊,都拿过来!不要让任何人碰!”
泉水和水囊很快取来。陈希让刘医女再次用银针查验泉水,果然毫无反应。她又仔细检查水囊,囊口密封完好,囊身也无破损。
就在陈希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的时候,她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水囊内侧靠近囊口的一处极其细微的、颜色略深的褶皱。那褶皱像是水渍干涸后留下的痕迹,若非仔细查看,根本不会注意。
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脑海!毒,不是下在泉水里,而是提前下在了水囊的内壁!每次取水,水流冲刷内壁,便将微量的毒素带入水中!银针验的是水,自然验不出囊壁上的毒!
“刘姑姑!”陈希的声音因恐惧而尖锐,“快!检查这个水囊的内壁!尤其是褶皱处!”
刘医女闻言,脸色大变,立刻取来干净棉布,小心擦拭水囊内壁,尤其是那处褶皱,然后将棉布浸入清水中,再取出用秘法检验……
片刻之后,刘医女的手指颤抖起来,脸色煞白:“格……格格!这……这布上有毒!是一种极罕见的慢性毒药!若非格格提醒,奴婢……奴婢根本验不出来!”
真相大白!
陈希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四肢冰凉!好毒辣的手段!好精密的算计!若非弘曕体质特殊,对毒素反应可能比寻常孩子更敏感些,若非她因铜镜预警而对“水”格外警惕,恐怕真要等到弘曕病入膏肓才能发现!
“此事不得声张!”陈希强压住滔天的怒火和恐惧,立刻下令,“春桃,你悄悄去查,这水囊平日由谁负责保管、清洗?取水路线经过何处?接触过哪些人?记住,绝不能打草惊蛇!”
她则立刻让刘医女针对那“相思子”的毒性,重新开具解毒调理的方子,并下令日后所有饮水,无论来源,都必须用全新的、经严格检查的器皿盛放。
胤禛很快得知了消息。他闻讯赶来,看到脸色苍白、眼皮浮肿的弘曕和桌上那验出毒物的水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中翻涌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
他没想到,在自己如此严密的防范下,对方竟然还能用这种匪夷所思的方式下毒!这已不仅仅是争权夺利,而是对他子嗣赤裸裸的谋杀!
“好……好一个老八!”胤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冰冷刺骨,“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立刻下令秘密拘押所有接触过水囊的仆役,严加审讯。同时,以弘曕“水土不服,需静养”为由,婉拒了接下来几日所有需要露面的场合,将东偏院再次严密保护起来。
审讯的结果并不理想。负责水囊的丫鬟只是个粗使下人,一问三不知,只道水囊平日洗净晾干便收好,取水路线也是固定的,并未发现异常。线索似乎又断了。
但胤禛和陈希都心知肚明,能在织造府内完成如此精细的下毒,内应绝非寻常仆役,且定然与八阿哥脱不了干系!
经此一事,胤禛对陈希那“莫名不安”的预感再无怀疑,甚至隐隐生出一丝依赖。若非她警觉,弘曕恐怕……
他看着在药力作用下渐渐退肿、但仍显虚弱的弘曕,又看看一旁因连日担忧而愈发清瘦憔悴的陈希,心中第一次涌起一种复杂的、超越纯粹利用的情绪。
“此次……多亏了你。”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
陈希垂首:“保护弘曕,是妾身的本分。”
她心中并无多少庆幸,只有更深的寒意。八阿哥的毒计一环扣一环,防不胜防。这次侥幸识破,下次呢?
弘曕虽然暂时脱离了危险,但毒素毕竟已经侵入体内少许,需要长时间细心调理。陈希日夜不离地守着他,感受着他微弱的呼吸,心中那个念头越来越清晰——
必须尽快摆脱这种被动挨打的局面!必须让胤禛意识到,八阿哥的威胁,已经超出了权势争斗的底线!
她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胤禛下定决心,与八阿哥彻底撕破脸皮的契机。
而这个机会,或许就藏在这次南巡的终点,或是……返程的路上。
江宁的月色,依旧温柔,却再也照不进陈希冰冷的心底。
软水蚀骨,暗箭难防。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已然是不死不休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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