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禁的滋味,如同温水煮蛙,无声无息地消磨着人的意志。东偏院的门虽未上锁,但那两位沉默寡言、眼神锐利的老嬷嬷如同门神般守在院门和内室入口,寸步不离。所有进出物品需经她们严格检查,连春桃和刘医女出入都要被详细盘问目的和时辰。
陈希被变相地囚禁在了这方小小的天地里。胤禛再未露面,苏培盛也未再来过。外界的一切消息都被彻底隔绝。她不知道胤禛的调查到了哪一步,不知道八阿哥还有多少后手,更不知道那“祸起萧墙”的内应究竟是谁。
这种未知的、缓慢收紧的绞索,比直接的严刑拷问更令人窒息。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惊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必须利用一切可利用的资源,在这绝境中寻找生机。
首先,是观察。她不再试图从嬷嬷口中套话,那毫无意义。她将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她们身上,利用那恢复了些许的感知力,仔细捕捉她们最细微的情绪波动和行为习惯。
她发现,两位嬷嬷虽然都表情严肃,行事刻板,但略有不同。一位姓钱嬷嬷,眼神更冷,感知中时常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和不易察觉的优越感,似乎来自更高阶层的派遣(或许是胤禛真正的心腹?)。另一位姓孙嬷嬷,则偶尔会流露出一丝极淡的不忍和疲惫,尤其在看到弘曕天真无邪的眼神时,那冰冷的表层会有一瞬间的松动。
突破口,或许在孙嬷嬷身上。
其次,是弘曕。这孩子似乎完全感知不到紧张的气氛,依旧吃了睡,睡了玩。但他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陈希发现,只要她抱着弘曕在院中晒太阳,轻声哼唱,那种奇异的安宁力场便会弥漫开来。两位嬷嬷虽依旧面无表情,但紧绷的肩线会微不可察地放松,眼神也会稍微柔和一些。
这力场虽不能控制人心,却能潜移默化地降低敌意和警惕。陈希开始有意识地增加与弘曕在院中相处的时间。
最后,是那面铜镜。她不敢再轻易动用,反噬的代价太大。但她每日都会将其取出,看似对镜梳妆,实则凝神感应。她期待着下一次月圆,或许能有更清晰的启示。同时,她也存着一丝侥幸,胤禛既已查验过镜子无异常,或许不会再过多关注它。
日子一天天过去,表面平静无波,暗地里却波涛汹涌。
这日午后,陈希正抱着弘曕在院中踱步,孙嬷嬷照例在一旁守着。春桃端着一盘新做的点心过来。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大队人马经过的声音,还夹杂着马蹄声和隐约的喧哗。
孙嬷嬷和钱嬷嬷立刻警惕地对视一眼,钱嬷嬷迅速走向院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孙嬷嬷则下意识地向前半步,目光扫过陈希和春桃,带着戒备。
陈希的心也提了起来。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这注意力被短暂吸引的瞬间,异变突生!
原本安静趴在陈希肩头的弘曕,忽然毫无征兆地朝着孙嬷嬷的方向伸出小手,咿呀叫了一声,身子猛地向前一倾!
陈希猝不及防,险些脱手!孙嬷嬷也是本能地惊呼一声,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想要扶住孩子!
就在孙嬷嬷的手即将碰到弘曕的襁褓时,弘曕那挥舞的小手无意中勾住了孙嬷嬷挽袖口的一条细细的银链子,猛地一拽!
“啪嗒”一声轻响,一个极小的事物从孙嬷嬷的袖中被带出,掉落在旁边的草地上!
那似乎是一个……小巧玲珑的、用上等羊脂白玉雕成的蝉形佩饰!玉蝉雕工极为精湛,栩栩如生,但样式却并非当下宫中流行,反而透着一股古雅之气。
孙嬷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她几乎是触电般地猛地缩回手,也顾不上弘曕了,惊慌失措地就要去捡那玉蝉!
但陈希的动作更快!在她看到那玉蝉的瞬间,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不是因为玉蝉的名贵,而是因为——这玉蝉的造型和神韵,竟与她记忆中、那页被胤禛烧毁的诗稿角落模糊的“希音”小印的印钮,有七八分相似!那是一种独特的、带着晚明文人审美趣味的雕工!
电光火石间,一个可怕的念头劈入她的脑海!
祸起萧墙!
内应!
孙嬷嬷?!
“这是什么?”陈希的声音出奇的冷静,她一手紧紧抱住因受惊而瘪嘴欲哭的弘曕,另一只脚却快一步,轻轻踩住了那枚滚落的玉蝉。
孙嬷嬷伸出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旁边的钱嬷嬷也察觉到异常,快步返回,目光锐利地扫过现场,最后定格在那枚被陈希踩在脚下的玉蝉上,眉头紧紧皱起。
“孙嬷嬷,”钱嬷嬷的声音冷了下来,“此物从何而来?”府中规矩,下人不得佩戴此等贵重饰物,更何况这玉蝉形制古雅,来历可疑。
“我……我……”孙嬷嬷浑身发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是……是奴婢捡的……对,捡的……”
“捡的?”钱嬷嬷显然不信,眼神愈发冰冷,“在何处捡的?何时捡的?为何隐匿不报,私自藏匿?”她上前一步,似乎想要捡起那玉蝉。
“别动!”陈希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她目光紧紧盯着跪地发抖的孙嬷嬷,心中念头飞转。
这玉蝉绝非寻常之物,很可能是孙嬷嬷与外界联络的信物,或者更深层次的身份象征!八阿哥竟然能将钉子埋到胤禛派来监视她的人身边?!这简直骇人听闻!
直接揭发?不行!孙嬷嬷肯定会矢口否认,甚至反咬一口。钱嬷嬷也未必会完全相信她。更重要的是,打草惊蛇,反而会让八阿哥察觉,甚至可能逼对方狗急跳墙,对弘曕不利。
必须利用这个机会!
陈希深吸一口气,缓缓移开脚,弯下腰,亲自捡起了那枚犹带着草地湿气的玉蝉。玉质温润,却仿佛烫手一般。
她走到孙嬷嬷面前,蹲下身,将玉蝉递到她眼前,目光平静却深邃地看着她惊恐失措的眼睛,用一种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缓缓道:
“孙嬷嬷,这玉蝉雕工别致,我很是喜欢。想必……也另有人对此物青睐有加,若是遗失,定然心急如焚吧?”
孙嬷嬷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哀求。
陈希继续缓缓道:“我近日心绪不宁,时常梦魇,总觉这院墙之内,似有阴风阵阵,不得安宁。若能有此祥瑞之物压在枕下,或许……能驱邪避凶,睡得安稳些。你说呢?”
她的话似是而非,却句句敲打在孙嬷嬷的心尖上!这是在暗示,只要孙嬷嬷安分守己,配合她,这玉蝉和她的秘密就可以暂时保住。否则……
孙嬷嬷不是蠢人,瞬间明白了陈希的威胁和暗示。她看着陈希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又瞥了一眼旁边虎视眈眈的钱嬷嬷,最终绝望地闭上了眼,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声音发颤:“格……格格喜欢……是这玉蝉的福气……若能……能保佑格格安眠……自是再好不过……”
陈希心中稍稍一松,知道暂时拿捏住了对方。她站起身,将玉蝉紧紧攥在手心,对钱嬷嬷淡淡道:“孙嬷嬷既是一片好意,我便收下了。此事不必声张,不过是个小玩意罢了。”
钱嬷嬷目光狐疑地在陈希和面如死灰的孙嬷嬷之间转了转,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但看着孙嬷嬷的眼神已充满了不信任和警惕。
一场突如其来的危机,似乎暂时化解。
但陈希知道,她手中握着的,不是护身符,而是一把双刃剑,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惊雷。
萧墙之祸,已现端倪。
而院外那阵短暂的骚动,也并非偶然。很快便有消息透过层层封锁,极其隐晦地传递进来——皇上今日突发奇想,率几位成年皇子及近臣去西苑骑射了,八阿哥胤禩伴驾左右,风采卓然,甚得圣心。
风云,依旧在变幻。
陈希攥紧手中的玉蝉,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目光投向院墙之外。
她必须尽快利用这个意外的收获,否则,等八阿哥腾出手来,下一个被灭口的,可能就是孙嬷嬷,而她,也将失去这唯一的筹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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