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渐歇,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浓稠。东偏院内灯火通明,却死寂得可怕。空气中弥漫着未散的迷香异味、水汽和一丝极淡的血腥气。
孙稳婆和昏迷的侍女已被抬下去救治。苏培盛带着人仔细勘查现场,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胤禛抱着弘曕,坐在外间主位上,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眸底深处翻涌着噬人的寒意。陈希裹着厚毯,坐在他下首,脸色依旧苍白,身体却不再颤抖,一种冰冷的镇定取代了之前的恐惧。
弘曕似乎感受到父亲怀中不同寻常的紧绷和冰冷,不安地扭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哼唧。胤禛低下头,看着怀中那小小的、继承了他血脉却生具异相的孩子,眼神复杂难辨。这是他的儿子,一个甫一出生就搅动风云,引来无数明枪暗箭的儿子。
“王爷,”苏培盛勘查完毕,上前低声回禀,“迷香是‘千日醉’,军中夜袭或处置棘手俘虏时所用。那两名刺客身手极为了得,配合默契,受训痕迹明显,绝非寻常江湖匪类。受伤逃脱者留下的血迹已派人追踪,但暴雨冲刷,恐难有果。此外……”他顿了顿,声音更低,“在窗棂不起眼处,发现了一小片被勾住的布料,像是……江宁织造进贡的云锦边角。”
江宁织造……年羹尧去年刚兼任了江宁织造之职!
胤禛的手指无声地收紧,弘曕似乎被勒得不舒服,扁嘴欲哭。他立刻放松了力道,轻轻拍抚,动作甚至算得上轻柔,但周身散发出的气压却更低了几分。
他没有立刻发作,甚至没有再看那片云锦残料,只是对苏培盛淡淡道:“将这里清理干净。今夜之事,若有半字泄露,你知道后果。”
“嗻。”苏培盛心头一凛,躬身退下。
胤禛这才将目光转向陈希:“吓到了?”
陈希抬起眼,望入他那深不见底的眸子,缓缓摇头:“有王爷在,妾身不怕。”她顿了顿,声音轻却清晰,“只是……那些人为何非要抢走弘曕?他只是一个婴儿。”她在试探,试探胤禛对“异瞳”价值的判断,也试探他是否知晓更多。
胤禛凝视着她,片刻后,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因为他与众不同。在这紫禁城,与众不同即是原罪,也是……利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弘曕闭合的眼睑,“有人容不下这‘异数’,自然也有人……想将这‘异数’掌控在手。”
他的话印证了陈希的猜测。年世兰想“窃”,或许不仅仅是因为嫉妒或恶毒,更可能是想将弘曕这“异数”据为己有,作为某种筹码或工具!
“王爷会如何做?”陈希轻声问。
“怎么做?”胤禛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毫无温度,“本王的儿子,岂是他人可随意觊觎的?”他站起身,将弘曕小心地放回陈希怀中,“你好生歇着,照看好他。其余的事,不必操心。”
他转身大步离去,玄色的衣袍在晨曦微光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陈希抱着孩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并无多少暖意。胤禛的庇护源于占有和算计,而非单纯的父爱或情爱。一旦弘曕的“价值”超出他的控制,或与他利益相悖,这庇护还能剩下多少?
荣妃日记中的字句再次浮现脑海。
接下来的几日,王府内外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胤禛以加强护卫为由,再次更换了东偏院的所有人手,新来的仆役侍卫皆眼神精悍,沉默寡言,明显是胤禛精心挑选的死士。孙稳婆和刘医女因“护主有功”,赏赐丰厚,但也被告知需更加谨慎。
关于那夜的惊魂,府中无人敢议论半句,仿佛从未发生。
但变化还是悄然发生。
胤禛来东偏院的次数明显增多,有时只是坐着看看弘曕,有时会问几句陈希的身体,目光却时常带着一种审度的意味。他似乎在观察,观察弘曕的成长,也在观察陈希。
这日,他来时,弘曕正醒着,被乳母抱着喂奶。吃饱后的小家伙精神颇好,那双异色的瞳孔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神秘。
胤禛挥退乳母,亲自将弘曕抱在怀中,逗弄着他的小手。弘曕似乎并不怕他,反而睁着那双奇特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
忽然,胤禛像是无意间低声自语:“……如此异相,不知皇阿玛见了,会作何想……”
站在一旁的陈希心中猛地一紧!他果然在打这个主意!他想将弘曕推到康熙面前!
几乎是本能地,陈希脱口而出:“王爷!不可!”
胤禛逗弄孩子的动作一顿,缓缓抬眼看她,目光深沉:“哦?为何不可?”
陈希心跳如鼓,脑中飞速旋转,寻着合适的理由:“弘曕还太小,身子又弱,经不起舟车劳顿,更怕冲撞了皇阿玛圣驾。且……且这眼睛……妾身怕……”她适时地流露出恐惧和担忧,“荣妃旧事……妾身实在心有余悸……”
她将康熙可能有的反应与荣妃的悲惨结局联系起来,试图阻止胤禛。
胤禛看着她,眼神莫测:“你是在教本王做事?”
“妾身不敢!”陈希连忙跪下,声音哽咽,“妾身只是……只是害怕失去孩子!求王爷体谅一个母亲的心!”她以情动人,这是她目前最有力的武器。
胤禛沉默地看着她跪伏在地微微颤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中依旧睁着纯净异瞳望着他的儿子。良久,他才淡淡道:“起来吧。本王自有分寸。”
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但陈希知道,这颗种子已经种下。胤禛绝不会甘心让弘曕这步“奇棋”一直隐于王府深处。一旦他认为时机成熟,定会将其展现于康熙面前,以期获得最大的政治利益。
而这一切,都与她“唯愿孩儿愚且鲁,无灾无难到公卿”的朴素愿望背道而驰。
一种无力感和尖锐的痛楚攫住了她。她与胤禛之间,因这孩子的去留与用途,已然出现了一道清晰的、难以弥合的裂痕。
“双星裂”——这谶语,是否正应在他们父子之间?或是她与胤禛之间?
当夜,陈希再次难以入眠。她悄声起身,拿出荣妃的日记,就着昏黄的烛光,反复阅读那些绝望的字句。
“帝王的爱,薄如蝉翼,毒如鸩酒……” “勿信……勿爱……唯己……”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唯己”二字上。
她不能再仅仅依靠胤禛那充满不确定性的庇护了。她必须有自己的力量,必须能在这深宫之中,护住自己和弘曕。
她想起那夜能力两次短暂的触发——一次影响了刺客,一次似乎影响了胤禛派来“请”她的太监(早期)。这能力虽不可控,却真实存在。
她是否能……尝试去掌控它?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
她需要实验,需要一个不会引起怀疑、又能测试她能力影响的对象。
她的目光,缓缓投向外间今夜值守的那个新来的、沉默寡言的小太监。
烛火,轻轻跳跃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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