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未亮,青溪村的炊烟刚刚升起,林春织牵着驴车走在乡间小道上。
她一身粗布衣裳,发髻简单扎起,手中缰绳稳稳握住,心里却翻涌如潮。
昨夜听到的那句话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林家那块地我们谈下来了,就等分家后签字画押。”
她没有当场发作,而是不动声色地记下了那两个商贩的模样:一个瘦高个子,左脸有道疤;另一个圆脸短须,说话带着北边口音。
她还悄悄用眼角余光瞥见两人腰间挂着的小牌子,隐约写着“金源号”的字样。
镇上的杂货铺里,王婆子正忙得脚不沾地。
“春织来啦!”王婆子笑眯眯地迎上来,“我刚把你的香辣脆藕送去了两位客商手里,他们吃了赞不绝口,说下次要多订十坛!”
春织点头,心中却没放下警惕。
她一边将酱菜搬下驴车,一边不动声色地问:“刚才门口那两个人,你见过吗?”
王婆子一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摇头道:“没见过,好像是从外地来的,说是金源号新派来谈生意的掌柜。”
春织心头一动,低声应了句“知道了”,便拉着空车离开。
回村路上,她在村口停了片刻,望着远处炊烟袅袅的林家小院,眼神沉静如水。
午后,村里妇人们照常来帮工,灶屋里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李三姑也在其中,正帮忙剁肉。
“三姑,”春织忽然走过来,轻声道,“劳烦您帮我打听个人。”
李三姑抬头看了她一眼,明白她不是随意开口的人,便点头:“你说吧,什么人?”
“早上我在镇上碰见两个外地人,说是要买林家的地。”春织压低声音,“一个脸上有疤,一个圆脸短须,说的是北边口音。你这两天有没有在村里见过他们?”
李三姑思索片刻,皱眉道:“还真见过!前两天傍晚,林大山和赵氏鬼鬼祟祟地在村后老槐树那儿跟人说话,我还以为是他们在谈什么私事,就没多管。”
春织心头一沉,果然如此。
她谢过李三姑,转身回到厨房,心中已有计较。
当晚,她在村里几家熟悉的邻里间放出了风声:“我打算把林家靠西边的几亩薄地租出去,换些银钱修缮屋舍,毕竟咱家现在也撑不起那么大的田地了。”
消息一出,立刻传到了林大山耳朵里。
当夜,林大山便闯进了林家小院,一脸怒意地冲到春织面前:“谁让你乱做主?你一个小丫头懂什么?别被外人骗了!”
春织淡淡地看着他,眼中毫无波澜:“我只是想着家里实在困难,不如把几亩荒地租出去,也好筹点银子修屋种粮。”
林大山急了,语气慌乱:“你……你不能这样胡来!那些地都是祖上传下来的,怎么能随便给人?”
春织看着他,嘴角微微扬起,像是看穿了一切:“哦?叔伯这么关心林家田地?那我是不是该问问,你们之前跟金源号的人谈的事,也是为了林家好?”
林大山脸色瞬间变了,支吾两句,终是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去。
翌日清晨,村头晒谷场上聚满了人。
春织早早便请来了村长和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辈,还有不少围观的村民。
她站在场中央,手上拿着一份泛黄的契约,神情郑重。
“诸位父老乡亲,今日请各位前来,是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当众说明。”
她展开契约,声音清晰:“这份‘林家祖田转让契’是我昨日偶然所得,上面赫然盖着林家长房印鉴,写明要把祖田卖给外姓人。”
众人哗然。
村长上前接过契约,仔细看了看,眉头紧锁:“这是谁签的?”
春织缓缓扫视全场,最后落在林大山身上:“我想,叔伯最清楚。”
林大山脸色发白,连连摆手:“我没有!这东西肯定是假的!我怎么可能卖林家的地?!”
春织轻轻一笑,不疾不徐道:“我知道叔伯不会做这种事。但昨晚有人冒用您的名义,在镇上与金源号谈妥买卖,还说只要分家就能签字画押。若非我及时察觉,怕是林家祖田已经易主。”
她顿了顿,环顾四周,声音坚定:“我林家虽穷,但祖业不容侵犯。若有谁想趁火打劫、欺我年幼,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
场中一片寂静。
村长沉声开口:“大山,你近日是否曾私下与外人接触?”
林大山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
最终,村长当众训斥林大山:“林家之事,自有族中规矩,岂容你私下与外人议定?从今往后,凡涉及林家事务,须经村中长老共议,不得私自妄为!”
春织拱手行礼,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谢谢村长主持公道。我只愿林家能安稳度日,不受流言蜚语所扰。”
人群之中,李三姑等人纷纷点头称是,几个原本对林大山颇有好感的老人也露出了失望神色。
事情传开后,不少人对林大山夫妇心生反感,反而更愿意支持春织这个坚韧聪慧的小姑娘。
而林春织,则静静地站在晒谷场边缘,望着渐渐散去的人群,心中并无得意。
她没有喊人,也没有责骂谁,只是默默将地面擦净、布帘换新。
晨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低垂的眼睫上,映出一片深思的影子。
她太了解林大山了——那人贪婪无度却胆小怕事,这次被她在村中当众揭穿,必然不敢再轻易动作。
但赵氏不同,她心肠狠毒,惯会背后下手,若不彻底断了他们的念想,往后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她低头翻看账本,一串串数字跃然纸上,清清楚楚地记录着酱菜的进销、人力开销与利润分配。
春织眉间紧锁,并非因亏空,而是因一条隐忧:林家虽靠着她的手艺略有起色,但终究只是单打独斗,资源有限,根基不稳。
一旦林大山背地里勾结外力,再来一次“田产风波”,她未必还能像这次一样全身而退。
灶火噼啪作响,春织抬手拨了拨柴禾,目光落在墙角那张青溪山地图上。
那是霍砚前些日子送来的,说是镇北军旧时练兵所用,标注详尽,连水源、草药、猎道都一一绘明。
她忽然起身,取来纸笔,开始写计划书。
此事传开后,村里对林春织的支持越发明显。
王婆子特意上门,拍着胸脯说:“丫头,你放心做你的酱菜,我替你把镇上的买家一个个筛过,绝不会让你吃亏!”
李三姑也带着自家几个亲戚来了,边剁肉边笑呵呵地说:“春织啊,咱们都信你,林家有你在,才像个正经人家。”
这话听得春织心头一暖,可她知道,人心向背虽好,却也最易动摇。
眼下她占理,众人自然愿意靠拢;可若哪日她稍有差池,那些笑脸便可能化作冷眼旁观。
她需要更稳固的力量,也需要更多能与她并肩作战的人。
夜深人静时,春织坐在灯下,将一张张地形图摊开,又在上面标出几处标记:山脚南坡适合采菌类,西岭多野栗与山楂,东侧溪流附近则常见车前草、夏枯草等草药。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地图上的密林区域,心中已有决意。
明日,她要亲自进山看看。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洒在灶坊门前时,春织已收拾妥当。
她穿上耐磨的粗布衣裳,腰间系上短刀,背上一个小包袱,里面装着干粮和绳索。
霍砚不知从哪听说了她的打算,一大早就在路口等她。
“你真要去?”他皱眉问。
春织点头,“不去,永远不知道山里有什么。我要为林家找条新出路。”
霍砚沉默片刻,最终只说了句:“小心点,我在村口等你回来。”
春织笑了笑,踏上了通往青溪山的小路。
晨雾未散,林木幽深。她脚步坚定,眼神清明。
风声穿过枝叶,仿佛低语着什么。
而她,已经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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