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内，朱棣正伏案批阅奏章，鎏金烛台上的宫灯将老爷子鬓边的银丝映得发亮。
忽听内侍轻声禀报太孙求见，朱棣搁下朱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宣。”
朱瞻基手捧一个锦缎包裹的奏匣稳步而入，在丹墀前恭敬行礼。
老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朱瞻基解开包裹，露出里面厚厚一叠装帧精美的奏本。竟有二十余页，每一页的字迹都如雕版印刷般工整，边角还用金粉勾勒着细密的云纹。
“《请设大明皇家银行疏》？”
朱棣挑眉，接过奏本时指尖触到封面烫金的“财”字，触手生温。
他翻开第一页，只见开篇便是工笔绘制的《钱法源流图》，从贝币到刀币，历朝历代的货币形制一目了然。
“爷爷容禀。”
朱瞻基拱手一礼，从袖中取出个鎏金铜匣。
匣盖轻启，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枚钱币。洪武通宝铜色古朴，永乐新钱光泽温润，最扎眼的是那枚发黄起皱的至正钞，像片枯叶般蜷缩在角落。
“孙儿查过，宝钞贬值根源有三。”
朱瞻基指尖轻点那枚至正钞，声音沉了几分。
“其一滥发无度，其二无金银为本，其三…”他忽然从匣底抽出一张薄如蝉翼的伪钞，“更有人私造伪钞，扰乱市易。”
朱棣神色渐肃。
老爷子粗糙的手指摩挲着那枚至正钞，仿佛又回到当年在燕王府时，亲眼看着一车车宝钞换不来半车粮草的窘境。
他记得那时自己气得一剑劈了账本，怒骂：“这纸片子还不如擦屁股有用！”
可这大明宝钞乃是洪武年就发行的宝钞，就算是想要废除，那也不是简单一句话的事情。
朱瞻基见状，又呈上一卷图纸。
徐徐展开，只见一座飞檐斗拱的三层楼阁跃然纸上，檐下“大明皇家银行”六个鎏金大字气势恢宏。
最精妙的是图中细如蚊足的标注：地库用三尺厚的花岗岩砌筑，夹层填塞防火的蛎灰；银柜设机关暗格，非三把钥匙齐备不得开启；就连窗棂都用精铁打造，可防贼人破窗。
“这是总号规制。”
朱瞻基又翻出一叠小样图纸，“各府州县分号依此例，但规模减半。所有分号掌柜需经户部考核，每季轮换，三年一任。”
老爷子眯起眼睛，突然发问：“若遇灾年，百姓挤兑如何？”
“孙儿正要说。”
朱瞻基不慌不忙展开第三卷册子，竟是本活页账簿。
他手指轻点其中朱笔勾勒的条目：“其一，旧钞兑新需以田契或盐引为凭，防止奸商囤积；其二，存取借贷收取年息二分，既防挤兑又抑兼并；其三…”
他翻到一页绘有驿道的地图，“凭银行票据可异地兑付，商旅不必再携重金涉险。”
朱棣突然拍案：“若官员监守自盗？”
“故设第四条。”
朱瞻基从袖中又抽出一本蓝皮册子，封面上赫然印着《稽查则例》。
“各地分号每日酉时封库，飞鸽传书报总号。另设听风卫密探，每月暗访。”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凡查清属实，贪污百两者，凌迟；私铸钱币者，诛九族！”
殿内烛火突然摇曳，映得朱棣眼中精光暴涨。
老爷子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落下：“好！好！好一个！”
他拍着朱瞻基的肩膀。
“此举颇似你太爷爷。”
笑罢却压低声音：“不过…”
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了三个圈，“先在这三处试行。应天为根本，苏州富庶，杭州通商。记住…”
老爷子突然改用燕地土话，“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朱瞻基会意，郑重叩首。
老爷子说也对，所以他并不着急。
这事确实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完的，肯定是一个长期且漫长的事情。
退出殿门时，他听见老爷子在内殿吩咐太监：“去把户部那帮老抠门叫来，朕要看看他们脸绿的样子！”
走在宫道上，朱瞻基望着东方渐白的天色，心里却充满了力量与干劲。
“这是我的大明，我会将它建造成世界唯一最强的帝国。”
他心里有种点类似于玩帝国游戏一样的感觉，只不过那些是假的，而他现在却是真的。
……
文华殿内，烛火通明。
十数盏宫灯将殿内照得亮如白昼，却也映照出诸位重臣脸上的疲惫之色。
朱高炽端坐主位，面前案几上摊开的《平夷策》已被朱笔勾画得密密麻麻。
“三万军民迁徙，光粮草就要八十万石！”
夏原吉的嗓音已经沙哑，手指重重戳在账册某处，“户部现存粮储不过一百二十万石，还要支应九边军需…”
杨士奇轻咳一声，提笔在纸上飞快计算：“可先从漕粮中调拨四十万石，再令龙江船厂赶制三十艘粮船。”
他笔尖微顿，抬头看向朱高炽，“只是这样一来，今年江南漕粮入京就要推迟半月。”
朱高炽闻言，手中茶盏轻轻一顿。
他忽然起身，肥胖的身躯竟如游鱼般滑到殿角的水漏前。
这一手凌波微步让几位老臣都瞪大了眼睛，但随即又露出了羡慕。
“诸位爱卿。”
朱高炽转身时，脸上又挂起那副标志性的憨笑，“你们看，这水漏都到亥时三刻了。”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个食盒，“来来来，先用些点心。这是御膳房新做的玫瑰酥，用冰鉴镇过的。”
夏原吉刚要推辞，却见太子已亲自将点心塞到他手中。
老尚书无奈，只得接过咬了一口，顿时眼前一亮——这点心竟带着丝丝凉意，在这闷热的夏夜格外爽口。
朱高炽坐回主位，笑眯眯地又抛出个议题。
“说到粮船，瞻基提议在归化城设马市，诸位以为如何？”
“臣有疑虑！”
兵部尚书金忠起身拱手，“虽说瓦剌、鞑靼已归顺，但草原部落反复无常，若任其马匹自由交易…”
“金尚书多虑了。”
张辅朗声打断，麒麟补服下的胸膛挺得笔直。
“太孙殿下在漠北设立都护府，且有龙骧铁骑镇守，各部首领子弟皆在京师为质。况且——”
他突然从腰间解下个皮囊，“诸位尝尝，这是用归化城外的泉水酿的酒，比咱们京师的还清冽！”
殿内顿时一片轻笑。杨荣接过皮囊浅尝一口，夏原吉则捏着胡须道：“老臣倒是在想，与其担忧胡马入关，不如想想如何防止咱们的冶铁技术外流…”
一直沉默的杨溥突然开口：“可限定交易品类。马匹、毛皮入关，茶叶、丝绸出关，铁器、粮种一概禁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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