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走？”玉维真催促他，“门开了。”
张天心扭头看了一眼，手术室门口空空如也。
“怎么没人？”
“不是好事吗？快跑，不然过会儿想跑也没机会了。”
“我以为应该是各种武器对着这里才正常吧……这种程度的变异……”
话是这么说的，他拔腿就走了。这会儿反正也不拘泥于有没有人看到他非同一般的义体，能跑多快就跑多快，他几条触手伸出来飞速交替着往远方抡，就差全都变形成弹簧把自己弹走。
“这种规模的变异也不是放一支队伍在这里能解决的。我看看……”
玉维真把撤退路线给他投了出来，半分钟后再次突然出声道：“跑快点，这片要炸了。”
“我怎么毫不意外。”张天心回应道，“老实说我还挺意外居然拖到现在才炸的——等等那男主岂不是就白救了吗！”
“没关系，他死不了。”
一开始，他是真的没有理解“死不了”。
大约十分钟后，他隐蔽在玉维真给他开绿色通道的一处总控室，透过监控看到了一切。
“这里是不夜城核心c区，高精尖武器义体融合研究院。”
玉维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突然出现在他身边的。
“这几个词搭在一起很那个。”
“那就是你想的那样啊。”
“宫修明是他们的实验体吗？”
“不久前还不是来着。”
“他是自愿的吗？”
“这个就不能说是了……但也不能说不是。”
大规模爆炸发生时能量释放的一瞬间顺着固体传导出的是次声波，在总控室波形紊乱的一瞬，张天心看到那栋建筑坍塌下去，冲天的火光亮起——没有冲天的火光。
火焰仅仅闪烁了一瞬，就被什么东西吃掉一样……消失了，黑色的烟雾吞掉了爆炸的火光，然后黑色的烟雾也被吞掉。原本三层的建筑物就这样沉默地坠下去，有什么东西在下面等着，把这些全都收入囊中——连激起的烟尘都衰微。
张天心猛地一扭头。
玉维真在他难明的视线中泰然自若，点点全幅屏幕：“失控了，就是这个结果。”
所以，为什么他逃出来的一路这么畅通无阻？为什么能跑到“总控室”也没见过任何一个工作人员？为什么玉维真此刻也能不遮掩地出现在他身边？
“这里要变成禁区了，你可以暂时落脚下来——还是说，你仍然要回到你的诊所那里去？”
“所有人都跑了，我还留下来？”张天心难以置信地问道。
就在他觉得玉维真是不是疯了还是真不把他的命当一回事的时候，脚下突如其来的一阵震动，张天心一个没站稳，一头往地上磕去，还好肌肉记忆还在，撑在地面上，只是看上去像对玉维真纳头便拜。
“你知道我本意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抓稳。”
更猛烈的震动开始了，张天心疑心爆炸当量出了问题，这就是那些人的planb吗？有用吗？炸不死男主就让不夜城给他陪葬？全都被他吞噬了怎么办？
愈演愈烈的地震持续了将近一刻钟，等晃动彻底平息下来，他有点不会走路了，义体四面八方地扎在地上撑住身体。
“好晕好想吐。”张天心面有菜色地嘟囔道。
玉维真在看表。他的神情逐渐从凝重放松下来，尔后放下手腕，说：“结束了，所以你选好没有？”
什么结束？怎么就结束？拜托能不能不要谜语人啊地底到底发生什么了！男主现在怎么说？
他有挺久没有一激动就把心里话吐露出来，不过这时情绪过激一些也能理解。
“猜对了。”玉维真拍了拍手，“炸到地底去了……他们很早就在预防这种情况，给他炸开了一条为他送葬的通路。”
“……”
张天心不想说话，他觉得自己此刻张嘴只能吐出一串省略号。
“等情况稳定下来我会跟你解释的——或许你到时候亲眼见证一下会更有说服力。不过，我想你现在应该更想出城。计划很顺利，回去休息吧。”
他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又被送走了。
从头至尾，整个“计划”都是玉维真在自说自话。或许是不受剧情桎梏的原因，他在推动“计划”的实施上要主动太多了，对他的态度也有微妙的不同。然而张天心还是慌张不定……他没办法感到安定。
老实说，他现在怀疑一切。
玉维真救了他——修复了他的大脑，给了他一副新躯壳，把时间线拨动到剧情之前，拔除了996的监视。
既然他能做这么多的事，在小世界中的权限如此之高，为什么要借助任务者的手来干涉一切发展？他明明可以重复杀死男主，甚至在一开始就掐断对方所有生长成材的希望，现在翻来覆去的实验又算什么？
这个“玉维真”，是他认识的那个吗？他对他说的所有事情，全部都是真的吗？
张天心脑海中一片混沌，直到被送上出城的飞行器也没理出什么头绪来。或许这次经历万分刺激，对他的消耗太大，在他开始为一切头疼之前，疲惫和困意就如同潮水般涌了上来，将他彻底吞没。
他睁开眼，愣了一会儿神，发现自己好端端地躺在单身公寓的床上。
谁把他从飞行器上接出来的？他抬起手臂，发现义体上已经重新覆盖了仿真皮肤，颜色、毛孔、皱纹、老茧，天衣无缝——立刻对答案了然。
放在三个世界之前，他决计无法想象玉维真能以如此态度对待他。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多疑，而他又是个纯然的好人吗？
张天心发现，自己在这个人身上产生过太多问题了，就好像他才是那个真正值得探寻的主角。至于宫修明怎样，反正玉维真也说了他不会死。
埋到地底了都没死，保不齐哪天就又爬出来了。
这和他被投放进入世界之后的时间线已经有了不小的差异，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事情把一切推回正轨吗？张天心也不知道。
他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什么都懒得想了。
当务之急是给自己放个假休息一下……个体户真自由啊，这种日子再多过两天也行。
他就这样关门歇业了四五天，从一开始大脑空空到后面惴惴不安，思考起为什么没人追查自己……也没有来新客户。
当他终于按捺不住去联系玉维真时，对方又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消失了。
比他消失更奇怪的是，他对他消失这件事并没有感到什么……他没有为此恐慌和不知所措，他应该有吗？其实有一点，然而这样的情绪又像被什么东西阻隔住了，疏离和陌生取代了某种依赖……奇怪，玉维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总是会想到他？
每当张天心要沉下心来思考这个人、关于这个人的一切问题时，他总是会走神，思绪拐到别的东西上，比如何时复工、今天观看几台手术录影，订购的新型义体材料有没有到。久而久之，他开始淡忘这个人……所有的，与之相关的一切事情。
他忘掉了自己的名字。
Z先生的诊所在城外一个特殊的位置，和贫民窟若即若离，要到达那里不难，但是只有受到邀请的人才能启动沉降开关。至于要如何受到邀请？非常简单，如果你有求于他，又恰好能给出非常高的报酬，那就能获得通行证。“代号Z”会向你要求你的一滴血来制作生物信息匹配程序，也以此为基础定制和匹配你想要的义体。据传闻所说，他的诊所外布置着非常先进的保全设施，没有一只虫子能从这种程度的监控中偷偷潜入。还有传闻说，他的顾客们多数来自于不夜城的高处，那些权贵阶级……他们似乎很欣赏这个来路不明的医生，不惜一掷千金来获得通行的资格，彼此之间还往往互相成为介绍人。这其中最令人惊奇、也是最为人所传道的传闻是，这个所谓的“Z医生”，居然是一个不曾进行过义体植入手术的健全人。
一个没有义体的健全人？居然精于义体植入手术，而那些不夜城的高层似乎还很信任他。
他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来历。
然而不夜城外的这些流民对他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恶感——无他，Z医生偶尔会孤身一人外出行医，他是他们方圆几里地内唯一能找到的医生了——即使不是全科的。但凡有个头疼脑热，好歹Z医生能治一治。
他是一个还不错的人，从权贵那里收取高昂的诊金，为流民施救，怎么能不算一个好人呢？而且，即便他这样做，也不曾招致任何人的报复。要知道，他的身份非常敏感，那些为接上一根合金骨头就动辄耗费八九位数资金的人，怎么容许自己和不夜城外的流民共享医疗资源？
可是他偏偏就能这么做……据传闻也不是没人直接表达过对他的不满的，可是不满的人又很快随着不满一起消失了。
久而久之，“代号Z”成为了不夜城外的一面旗帜。黑市医生们找到了自己的主心骨，开始效仿他的行为方式，聚集在一起互为助力。据传闻，Z从来不以真面目现身人前，于是这些黑市医生们也开始戴着统一的面具行动。
这就是所有关于“代号Z”的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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