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一刻。
九幽狱第四层，壹贰牢房。
陆老四拍了拍赵凌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你这种思想啊——要不得！”
“咱在星海啊，听过很多这样的传说，听说过有女郎为了情郎，甘愿化作流星坠落的故事……”
“也听说男子为了女人，甘愿化作不变的星耀石，在星空中为离家的人儿指引方向的故事……”
“兄弟，你刚刚说——”陆老四按在赵凌肩上的手用了用力，“等完成今晚谢文渊将军交给你的任务，你报了他的知遇之恩后，就去找你那个未婚妻，在她面前自刎——以此证明你此生，非她不娶……”
陆老四苦口婆心道，
“这种思想啊！尤其要不得啊！老弟！”
赵凌擦了擦眼睛，苦笑道：“陆老哥，弟弟我也是没办法啊！”
“我好不容易摸清了枭家堡内，有一艘星舟正停留在西南角的仓库里，谢文渊将军他们可以通过灵子星门离开丹水洞天……但星门在一定时间内，通过的人数是有限的，谢文渊将军有家眷……弟弟我也有一些部下……”
“我不去为他们断后去引开追兵，难道还让弟弟我自己的部下断后吗？”
赵凌唏嘘地叹了口气，“蝼蚁尚且偷生……”
“弟弟我自然也不想死，但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部下的命也是命，弟弟我自然不可能让自己的部下枉自送命。”
“弟弟在外头，”赵凌音量提高了一点，“听说在九幽狱中，关押着一位星舟的操持大能！”
陆老四腰背微微一直。
“所以弟弟就立刻想办法潜进来……”赵凌音调再度提高了一点，“来见哥哥你。”
“但——”
赵凌语气里的希冀一扫而光，声音又低落了下去，
“既然哥哥无心出山，”赵凌勉强笑了笑，“弟弟我又岂敢强求！”
“……便想着不去坐什么劳什子星舟了！咱就直接往我未婚妻那边走……临死之前，若能见她一面……倒也不枉大丈夫此生！”
激烈的话语如排山倒海朝陆孤鸿拍打而来。
大丈夫……陆老四眼神突然灰暗下来。
很多很多年前，杜老大邀请他上海狼号时……好像就是这么说的……
杜老大怎么说的来着？
他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
忘了。
陆孤鸿眼角抽动。
连杜老大长什么样子……他好像都忘了……
……
唰！
赵凌猛然起身，抬起袖子猛地擦了一把眼睛，吸了一下鼻涕道：
“哥哥！”
他低头抱拳道：
“弟弟就先告辞了！稍才多谢哥哥开导！这辈子，咱兄弟没有缘分……下辈子，咱当斩鸡头，烧黄酒，真正结拜为兄弟！跟着哥哥的星舟遨游星海，呵呵……这才是真正的不枉大丈夫此生！”
噔，他转身迈出一步！
恰在这时。
“砰！”的一声响起。
陆孤鸿拍了一下青石床。
“苏老弟！等等！”
陆老四慨然起身，面目一肃！
赵凌回头。
“兄弟！”
陆老四深吸口气，胸膛挺起：
“今生！哥哥就带你遨游星海！这辈子！咱就再当他娘一回闯荡星海的大丈夫！”
他伸出一只手，声如虎啸，“至死方休！”
啪！赵凌握住陆老四的手，声音颤抖，“至死方休！”
……
……
九幽狱外，大风萧萧。
亥时二刻。
青天白玉盘逐渐攀升到夜空正中。
“搞定陆孤鸿了。”
赵凌翻身骑上血马，轻声朝旁边道。
“好。”枭半城声音有些虚，握着缰绳的手在微微颤抖。
“走，”赵凌一扯缰绳，血马转头，马嘴嘶鸣，“去天渊阁。”
“好。”
哒哒哒，马蹄声在景武大道响起。
“到了天渊阁，我潜进去后，大约一刻钟后，你就去西南角的星舟仓库，皇甫将军和七娘子的牢房我已经破坏了，他们到时候会搞定狱卒的钥匙……”
一边奔马，赵凌一边低声交待。
缓了一下后，他叮嘱道，“半城兄，记得跟皇甫将军说一下，陆孤鸿是个好人，莫伤了他……”
“好。”枭半城心脏砰砰直跳。
“半城兄放心，”呼啸的风中，赵凌低沉的声音传来，“我不会让令尊真有事的……我会想办法……”
“好……”枭半城眼眶有些湿润，手中死死握着缰绳，嗫嚅着嘴多说了一句，“多谢赵兄……”
凄厉的风不断吹打着他的面皮。
枭半城喉咙发干，身体在风中缩着。
马蹄声碎，两侧街景掠过。
他知道。
过了今晚……
下次再回丹水洞天，就已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
……
“律律”的声音响起。
高耸的天渊阁前，枭半城扯住血马缰绳。
“九少爷止步。”
两个身穿蓝衣短打的人噔噔上前，伸手拦住枭半城。
枭半城扬起下巴，“我要见一下宫妙妙殿下。”
好大的胆子……穿蓝衣短打的两个武师相互看了看，眼神疑惑。
这枭半城……竟然敢明目张胆地要见宫妙妙？
“枭公子，”一个武师声音冰冷道，“七皇子有令，谁都不得接近妙妙殿下。”
“剑七娘已经被捉住了。”枭半城咬牙道，“我跟殿下说说这个事都不行吗？”
“不行。”武师毫不客气道。
作为靖武司的武夫，他们对任何枭家人，都不需要客气！
噔！枭半城面色通红，似乎被气得跺了跺脚。
旋即，他一屁股坐在天渊阁前的地板上，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一面！我就见一面……我就跟殿下说说七娘的遗言……”
两个武师摇了摇头，下巴扬起，嘴角不屑，心中低语：“耍赖？耍赖也没用。”
一里开外。
赵凌将血马的缰绳系在一个圆木栏杆上。
没办法带着血马一起进入次空间，他只能骑着血马跟着枭半城一起过来。
看到枭半城赖在地上后，赵凌深吸口气。
没有犹豫。
咚！
他跃入次空间。
天渊阁一共十三层，白茫茫的次空间内，赵凌顺着天渊阁一层层往上……
没有丝毫停滞。
赵凌眼睛向上，直冲天渊阁十三层。
十数息后，到达第十三层。
他半眯着眼睛，盯着天渊阁平平无奇、被拢在夜色白雾中的楼顶。
下午经过这天渊阁时，他就感觉这顶层的白雾似乎有些不太对。
此时，离白雾更近后，不对劲的感觉就更浓了。
赵凌胸腔起伏，深深吐出口气。
识海一动。
一把白色折扇——
与天演布一体的，张童将他从端木文赐的幻境中救出来的那把白扇。
——便出现在了手中。
嗒！
他展开白扇，看了看扇面上张童题写的字：“曦和青衍”
赵凌抬头，双眼如剑，直刺这团白雾！
他心中重复默念道：“曦和青衍，景文孝悌，朔封鼎镇，始合元圣……”
《陈青衍不坠轮回十六字诀》！
咚！
赵凌跃出次空间，空中坠落之际，伸手猛然一挥白扇！
“破妄！”
无声无息。
白雾散开……
天渊阁第十四层楼，悄然出现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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