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未亮。
主卧室内，厚重的窗帘隔绝了一切光线，静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楚灵蜷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一动不动，像一尊被遗弃的石雕。连接着他脚踝和床脚的金属锁链，在昏暗中泛着冷光。
“咔哒。”
门锁转动的轻响，打破了死寂。
墨予白走了进来，他没有开灯，高大的身影融入黑暗，带着一身清晨的寒气。他站定在楚灵面前，垂眼看着地上那个了无生气的身影。
没有哭闹，没有咒骂，甚至没有一丝颤抖。
这种彻底的死寂，比任何激烈的反抗都让墨予白心慌。
他蹲下身，掏出钥匙，解开了楚灵脚踝上的手铐。冰冷的金属脱离，留下一圈磨破了皮、已经发紫的丑陋勒痕。
“起来。”墨予白的声音沙哑。
楚灵没有反应。
墨予白等了几秒，耐心告罄。他一把将楚灵从地上拽起来，径直拖进衣帽间。
他像在摆弄一个昂贵的等身人偶，机械地为楚灵换上一套全新的高定西装，抚平上面的每一丝褶皱，甚至亲手为他系上领带。整个过程，楚灵的身体僵硬，眼神空洞，任由他摆布。
“今天，带你去见一个人。”墨予白整理着楚灵的领口，指尖触到他冰凉的颈侧皮肤，“让你亲眼看看，你所谓的‘亲人’，都是些什么货色。”
半小时后。
京市西郊，私人审讯室。
这里是墨氏处理“灰色”事务的秘密据点，铜墙铁壁，插翅难飞。
单向玻璃外，墨予白、傅青辰，还有……脸色极其难看的季晨，已经等候在此。
当楚灵被墨予白带着走进来时，季晨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的视线死死盯在楚灵身上，再也无法移开。
不过一夜，楚灵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精气神，脸色苍白得透明，眼神空洞得吓人。他走路的姿态有些微的不自然，右脚的落地似乎比左脚更轻、更僵硬。
季晨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墨予白这个疯子！
“弟弟……”
季晨下意识地向前一步，想去拉楚灵的手，声音里全是悔恨和心疼。
一只手臂横亘在他面前，将他拦下。
墨予白像一堵墙，将楚灵完全护在身后，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季晨。
“季先生，他现在姓墨。”
“墨予白！”季晨的怒火瞬间燎原，“你对他做了什么！你这个变态！控制狂！”
“我对我的‘家人’做什么，好像还轮不到外人来置喙。”墨予白轻描淡写地回敬，手臂却不动声色地收紧，环住楚灵的腰，将他更紧地扣向自己怀里，宣示着绝对的主权。
这个充满占有欲的动作，让楚灵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他没有反抗，只是默默垂下眼，像一个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他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让季晨看得心如刀绞。
“楚灵，你看看他！他就是这样对你的吗！你跟我走，哥带你回家！我们离开这个疯子！”
季晨情绪失控，试图绕过墨予白。
“回家？”墨予白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冰冷的嗤响，“回那个被你亲手搞得差点破产的家吗？季晨，如果不是我，你现在已经和你的公司一起，从京市除名了。”
“你拿什么，带他回家？”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季晨所有的火焰。
他颓然地僵在原地，脸色惨白。
是啊，他现在还有什么资格？
他自以为是的拯救，把所有人都推入了深渊。他才是最可笑，最失败的那个。
“够了。”
一直沉默的楚灵，终于开口。
他的声音很轻，很飘，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疲惫和决绝。
“审人。”
他挣脱墨予白的怀抱，走到单向玻璃前，看着审讯室内那个瑟瑟发抖的男人。
傅青辰叹了口气，对身边的保镖点了点头。
审讯开始。
面对傅青辰专业的审问技巧和墨予白毫不掩饰的杀意，前院长赵卫国的心理防线迅速崩溃。
他交代了二十三年前的交易。
一个自称“先生”的人，通过一个名为“K”集团的组织联系上他，给了他一笔天文数字的钱，让他调换墨家和季家刚出生的孩子。
墨家的孩子，被送往城南福利院，登记的名字，叫“阳光”。
季家的孩子，则被送往了另外一家福利院，登记的名字，叫“楚灵”。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季晨红着眼，嘶声问。
“我……我不知道……”赵卫国抖得更厉害了，“那位‘先生’，恨透了墨文旭和季同。他说……他要让墨文旭把仇人的儿子当亲生的疼，倾尽心血，再亲手揭开真相，让他知道自己被当傻子耍了二十多年！”
“至于季家……他说，季同的背叛，让他失去了挚爱，所以他也要让季同尝尝失去至亲的滋味……”
“那个‘先生’，到底是谁！”墨予白的声音冷得像要结冰。
“我真的不知道！”赵卫国快哭了，“我们一直是单线联系，我从来没见过他！只知道他的能力大得吓人，连军方他都能插手！”
“军方？”一直沉默的楚灵，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是……是的……”赵卫国点头如捣蒜，“当年调换孩子时，医院的监控、出生记录，全都被一股神秘力量抹得干干净净。我后来才知道，那是军方顶级黑客的手笔。”
“他还说……这只是一个开始。他布了一个二十多年的局，就是要看墨家和季家，反目成仇，自相残杀……”
审讯到这里，陷入了僵局。
“把他处理掉。”墨予白冷冷地丢下一句，转身就要走。
“等等。”
楚灵叫住了他。
他推开审讯室的门，一步步走了进去。
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他走到赵卫国面前，看着这个毁了自己和无数人一生的罪魁祸首，眼神里没有愤怒，也没有仇恨，只有一片死寂。
“我问你，”楚灵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当年福利院那场大火，是不是也是他安排的？”
赵卫国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楚灵，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这个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
楚灵的心，彻底沉入了不见底的深渊。
原来，连阳光的死，都不是意外。
而是那个“先生”计划中的一环。
他不仅要调换孩子，还要确保墨家真正的血脉，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何其狠毒！
“我知道了。”
楚灵得到了答案，转身走出了审讯室。
他经过墨予白身边时，脚步未停。
这个肮脏又残酷的真相，让他感到窒息，他只想逃离。
然而，他刚走出两步，手臂就被人铁钳般地攥住。
是墨予白。
“你要去哪？”
“放开。”楚灵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我问你要去哪！”墨予白加重了力道，怒火开始升腾。
他竟然敢当着外人的面，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他！
“我的事，和你没关系。”楚灵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向外走。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墨予白。
他大步追上去，在楚灵的惊呼声中，一把将他扛在了肩上。
“啊！墨予白你放我下来！”楚灵双脚在空中乱蹬，第一次露出了惊慌。
“季晨！傅青辰！”
季晨和傅青辰见状，立刻就要冲上去，却被墨予白的保镖死死拦住。
“墨予白！你这个混蛋！放开我弟弟！”
“墨总！你冷静点！”
场面瞬间失控。
就在这片混乱中，被扛在肩上的楚灵，突然停止了挣扎。
他头朝下，整个世界都在颠倒、晃动。屈辱、眩晕、绝望……所有的情绪像黑色的潮水将他淹没。
忽然，一个坚硬的轮廓，隔着薄薄的西装布料，抵在了他的肋侧。
是墨予白后腰别着的那把枪。
勃朗宁。
在这片黑暗的视野里，那把枪的形状，仿佛成了唯一清晰、唯一真实的存在。
一个疯狂的念头，不是思考出来的，而是从灵魂深处本能地蹿了出来。
与其被这个疯子折磨致死，不如……
不如一起下地狱！
趁着所有人不注意，楚灵的手闪电般地伸向墨予白的后腰。
他的指尖触到了冰冷的金属。
然后，毫不犹豫地，抽了出来！
沉重的枪身落入掌心，楚灵的心跳到了极致。
他双手握着枪，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黑洞洞的枪口，死死对准了扛着自己的男人的后心！
枪身上膛的清脆声响，在混乱中微不可闻，却又振聋发聩。
“墨予白，”楚灵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带着哭腔，却又无比决绝，像濒死野兽的哀鸣。
“你放我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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