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中心那一仗，打得人心里头发怵。
回来路上，车里没人说话。顾小飞把车窗降下来一条缝，初夏夜晚的风带着点凉意灌进来，吹得人一激灵。他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节奏有点乱。苏晓一直低着头，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拉，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数据晃得人眼晕，但她眼神有点发直，显然没看进去。夏晓星歪在后座，脑袋靠着车窗，像是睡着了，但眼皮还微微颤着。
林小满坐在副驾，看着窗外。城市的灯火流水般滑过，明明是和来时一样的景，这会儿瞧着却像隔了层毛玻璃，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虚浮。他脑子里反复闪回着展厅里那些黑色油污般的能量触手，它们扭曲、蠕动、试图钻进人脑子里的那股子阴狠劲儿，还有最后被那些稚拙的便签涂鸦逼退时，那种……不甘心的躁动。
对，就是不甘心。那东西不像红光厂的淤塞，清除了就踏实了；也不像逸庐的记忆，安抚了就平静了。它更像是一条被暂时打疼了的毒蛇，缩回了阴影里，但那双冰冷的眼睛，还死死盯着你。
车在事务所楼下停稳，顾小飞拔钥匙的动作都比平时重了几分。“妈的，”他低声骂了句，也不知在骂谁，“心里头怎么这么不得劲儿呢？”
老周最后一个下车，他站在街边，没急着进去，抬头望了望事务所那扇透着暖光的窗户，又深深吸了口夜里微凉的空气，这才慢吞吞地跟上来。
推开事务所的门，“老板”照例蹲在鞋柜上等着，看见他们，懒洋洋地“喵”了一声。若是平时，顾小飞早凑上去撸两把了，今天却只是伸手胡乱揉了揉猫脑袋，就一屁股瘫进沙发里，长长出了口气。
苏晓径直走到工作台前，把探测器连接上主机，开始导出数据，动作快得带着点焦躁。夏晓星蔫蔫地爬上她常坐的那张高脚凳，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膝盖上，大眼睛没什么神采。
林小满没坐，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路灯把梧桐树的影子拉得老长，几个晚归的行人脚步匆匆。一切都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可他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那玩意儿……”顾小飞打破沉默，声音有点哑，“它是不是……记住咱们了？”
这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事。
苏晓停下手里的动作，转过身，脸色在屏幕光的映衬下有些苍白：“根据能量残留分析，‘噪音’具有显着的信息记录和模式识别特性。我们的干预方式，尤其是小满那种以‘纯粹小事能量’构建正向场的方法，很可能已经被它标记。下一次遭遇，它可能会表现出针对性更强的抵抗，或者……模仿。”
模仿？众人心头一凛。想起那些被扭曲的风景照，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爬上来。如果这东西连宁静和美好都能扭曲成恐惧，那它如果模仿他们的能力，模仿那些温暖的“小事”……
老周走到他的藤椅边，没立刻坐下，而是用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抚摸着光滑的藤条扶手。“怕它记住，就不干活了？”他声音不高，却像块石头投入死水，“老林的笔记白看了？阿拉（我们）之前滴（的）力气白费了？”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几个年轻人：“格（这）东西是厉害，是邪门。可阿拉（我们）今天，不也把它撵走了吗？靠的是啥？不是多牛逼的本事，是几张纸，几支笔，是心里头那点真东西。”
林小满转过身，看向老周。老爷子的话像定海神针，把他心里那点因为未知而生的惶惑压下去不少。是啊，恐惧解决不了问题。父亲面对的是失控的整个实验核心，尚且能钉在那里十年不倒。他们这才哪到哪。
“周大爷说得对。”林小满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许多，“它记住了我们，我们也认识了它。知道它怕什么，知道该怎么对付它。这就够了。”
他走到茶几旁，拿起那份深蓝色的笔记，指尖感受着封皮粗粝的质感。“我爸留下的，不只是警告，更是方法和武器。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自己吓自己，是尽快把这武器磨得更快，用得更好。”
苏晓深吸一口气，推了推眼镜，眼神重新聚焦：“我需要重新校准探测参数，重点识别‘噪音’的模仿特征和能量‘污染’迹象。另外，可以对‘纯粹小事能量’的阈值和汇聚方式进行量化研究，提高应对效率。”
顾小飞也从沙发上坐直了，抓了抓头发：“行！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下回再碰上，非得让它尝尝更厉害的‘小事’炮弹！”
夏晓星也抬起头，小声但坚定地说：“我……我下次画更多暖暖的画！”
气氛总算活络了一些。但每个人心里都清楚，有些印记已经留下了。那是对一种完全不同维度的威胁的认知，是一种如芒在背的警惕。
林小满翻开笔记，再次凝视着父亲关于“噪音”的那些狂乱字迹和扭曲图谱。这一次，他不再仅仅是阅读，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刻骨的理解。
“它在学习，在进化……”林小满轻声重复着父亲的警示，眼神锐利起来，“那我们，就必须比它学得更快，进化得更早。”
夜色渐深，事务所的灯光久久未熄。窗外，城市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呼吸着，绝大多数的“细胞”对此一无所知。而在这一方小小的“免疫中心”里，针对那无形侵蚀的防御与反击计划，正在紧张地修订和强化。
初战的余波尚未平息，更深层的较量，已然拉开序幕。那冰冷的“噪音”，如同潜伏在城市脉搏深处的病毒，绝不会就此罢休。而林小满他们，也做好了再次迎击的准备。这一次，他们将不再是仓促应战的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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