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集:毒物解厄
三更的梆子声刚敲过第二响,太医院后院的药庐还亮着一盏孤灯。双经渡正俯身翻检着新采的紫苏叶,指尖捻过叶片边缘的锯齿,鼻尖萦绕着清苦中带些微辛的气息。一旁的小周抱着个陶瓮,瓮里是白日里刚晾晒好的金银花,少年胳膊细瘦,抱着半满的瓮却稳当得很,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师父的动作,眼里满是专注。
“紫苏性温,能解表散寒,更能解鱼蟹之毒,”双经渡的声音在静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挑出几片叶色深紫、纹路分明的,“你看这叶脉,如人身上的经络,气行则畅,滞则生疾。辨药如辨人,得细看其神。”
小周用力点头,刚要回话,药庐的木门“哐当”一声被撞开,冷风裹挟着雨丝灌了进来,吹得油灯火苗猛地一窜,险些熄灭。两个身着锦缎的家仆跌撞着闯进来,为首那人面如土色,见了双经渡就直挺挺跪下去,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董…董医官!求您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小公子!”
双经渡眉头微蹙,将手里的紫苏叶放进竹篮,起身时瞥见两人腰间系着的玉牌——那是户部尚书府的标记。他伸手扶起跪地的家仆:“慢慢说,小公子怎了?”
“是…是误食了东西!”另一个家仆急声道,“傍晚厨房炖了些补品,小公子趁人不注意抓了把黑乎乎的果子吃,没过半个时辰就开始抽搐,嘴吐白沫,府里请的三个大夫都束手无策,尚书大人说…说听闻您能治疑难杂症,让小的们无论如何都要把您请去!”
双经渡心头一紧,转身从药柜里取了个布包,将常用的银针、艾草和几味急救药材往里塞:“小周,看好药庐。”
“师父小心!”小周连忙应着,看着双经渡被那两个家仆簇拥着消失在雨幕里,陶瓮还抱在怀里,指尖却已沁出了冷汗。
尚书府灯火通明,如同白昼。跨进府门的刹那,双经渡就听见内堂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夹杂着孩童痛苦的呜咽。他快步穿过回廊,只见正厅里围满了人,户部尚书李嵩面色铁青地站在阶前,看见双经渡进来,这位平日里威严的大人竟快步迎上来,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胳膊:“董医官,求你一定救救犬子!他才八岁啊!”
双经渡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湿冷,点了点头:“尚书大人先放宽心,让我看看小公子。”
内室的床榻上,一个孩童蜷缩着身子,四肢时不时剧烈抽搐一下,脸色发紫,嘴唇上还挂着白色的泡沫。三个大夫垂手站在一旁,见双经渡进来,其中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医官叹道:“脉象紊乱,时快时慢,似沉似浮,老夫实在看不出症结。”
双经渡没有多言,俯身掀开孩童的眼皮,瞳孔涣散;又伸手按在他的腕脉上,指尖下的脉搏果然如惊涛骇浪,时而急促如鼓点,时而微弱如游丝。他眉头紧锁,忽然瞥见床脚的地面上,散落着几颗黑色的小果子,形状椭圆,表皮有细密的纹路。
“这果子是从何处来的?”双经渡指着那些果子问。
一个侍女战战兢兢地回话:“是…是后院假山石缝里长的,小公子常去那儿玩,许是摘来吃了。”
双经渡拿起一颗果子,凑到鼻尖闻了闻,一股淡淡的甜香中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涩味。他心头猛地一震,想起《黄帝内经·素问》中“毒药攻邪”篇里的记载:“有些草木,其味甘美,其性却烈,误食则扰动心神,乱其气血。”再结合孩童的症状——抽搐、瞳孔散大、脉象紊乱,这分明是曼陀罗中毒的迹象!
曼陀罗,又名风茄儿,花色艳丽,果实看似无害,实则全株有毒,尤其是种子,误食后会麻痹神经,扰动心脉,若救治不及时,半个时辰内便可能断气。
“快!取半碗清水来,再找些生甘草和绿豆!”双经渡语速极快地吩咐,同时从布包里取出银针,在孩童的人中、内关、涌泉三穴快速刺入。银针入穴的瞬间,孩童的抽搐似乎缓和了些许,但脸色依旧青紫。
李嵩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见双经渡有条不紊地施针,又不敢多问,只能不住地搓着手,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锦袍的领口。
很快,侍女端来了清水、甘草和绿豆。双经渡先取了些甘草,用石臼快速捣成泥,混合着清水给孩童灌下去。“甘草性平,能解百毒,先稳住他的气脉。”他一边解释,一边又从布包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晒干的巴豆。
“董医官,这是…?”老医官见他拿出巴豆,不禁惊呼,“巴豆性烈,能泻下,小公子已是这般虚弱,怎能用此猛药?”
李嵩也吓了一跳:“是啊董医官,犬子身子弱,会不会经不起?”
双经渡抬眼看向两人,目光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曼陀罗之毒已入胃肠,若不尽快催吐,让毒物随秽物排出,等它渗入血脉,神仙难救。《内经》有云‘其高者,因而越之’,便是说病邪在 upper 部位,当用催吐之法。巴豆虽烈,此刻却是救命的药。”
他取了极少量的巴豆,用温水化开,小心翼翼地给孩童喂了半调羹。做完这一切,他又拿起剩下的绿豆,吩咐侍女:“立刻用大火熬成浓汤,越浓越好,等会儿要用。”
时间一点点过去,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小了些,只剩下檐角的水滴“嘀嗒”作响。内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床榻上的孩童身上。李嵩紧盯着儿子的脸,手心里全是汗,连呼吸都放轻了。
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孩童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剧烈的干呕声,紧接着“哇”地一声,将胃里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其中混杂着些黑色的果渣。
“吐出来了!”一个侍女低呼。
双经渡连忙取出银针,在孩童的中脘穴轻轻捻转,帮助他把胃里的东西吐得更干净些。直到孩童吐出来的只剩下清水,他才停手,又让人用温水给孩童漱口,随后端过刚熬好的绿豆汤,一点点喂进去。
“绿豆能清胃肠之热,助毒物排出。”双经渡一边喂汤,一边观察孩童的脸色,“现在要做的,是稳住他的心神,调和紊乱的气血。”
他再次施针,这次选的是神门、膻中、太冲三穴,手法轻柔,如春风拂过。施针的同时,他低声道:“《金刚经》有云‘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心若安定,气血自和。小公子,别怕,毒物已去,安心睡吧。”
不知是药物起效,还是那平和的声音起了作用,孩童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脸色也由青紫慢慢转为苍白,抽搐彻底停了。李嵩凑过去一看,见儿子眼皮动了动,似乎要醒过来,激动得声音都哑了:“醒了…好像要醒了!”
双经渡收回银针,长舒一口气,额头上也渗出了薄汗。他对李嵩说:“尚书大人放心,毒物已催吐排出,又用甘草、绿豆解了余毒,接下来只需静养,明日再服一剂平肝安神的汤药,便能痊愈。”
李嵩这才如释重负,猛地跪倒在地,对着双经渡就要磕头:“董医官救命之恩,李某没齿难忘!”
双经渡连忙扶住他:“尚书大人不必如此,医者救人,本是分内之事。”
李嵩起身时,对身后的管家吩咐:“取一百两黄金来,给董医官做诊金!”
双经渡闻言,连忙摆手:“尚书大人,诊金就不必了。我治病,不为钱财,只为‘医者仁心’四字。若尚书大人实在过意不去,日后多体恤百姓,少收些苛捐杂税,便是对我最好的报答。”
这话一出,不仅李嵩愣住了,连旁边的几个大夫也露出惊讶之色。他们行医多年,见过无数为钱财奔走的医者,像双经渡这样分文不取,反而劝权贵体恤百姓的,还是头一次见。
李嵩定定地看了双经渡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敬佩,郑重地点头:“董医官所言极是,李某记下了。日后定当以百姓为重。”他顿了顿,又道,“虽不收黄金,但府中有些上好的药材,董医官若不嫌弃,便带些回去吧。”
双经渡见他态度诚恳,便没有再推辞:“多谢尚书大人。药材我确实需要,不过只需些常用的即可。”
管家很快取来一个药箱,里面装满了当归、黄芪、党参等常用药材。双经渡谢过李嵩,提着药箱走出尚书府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雨停了,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清新。
他回头望了一眼灯火渐稀的尚书府,嘴角勾起一抹浅笑。这一夜的奔波,虽累,却值得。只是他没注意到,街角的暗影里,一个身影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正是王医丞派去监视他的人。
那人见双经渡从尚书府出来,手里还提着药箱,冷哼一声,转身消失在晨光里。
双经渡回到药庐时,小周正趴在药案上打盹,怀里还抱着那个装金银花的陶瓮。他放轻脚步走过去,轻轻将一件外衣披在少年身上。小周被惊动,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是师父,连忙站起来:“师父,您回来了!小公子怎么样了?”
“已无大碍。”双经渡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你看,这药材够用些时日了。”
小周看着药箱里的药材,眼睛一亮,随即又想起什么,担忧地问:“王医丞要是知道了,会不会又来找麻烦?”
双经渡拿起一片紫苏叶,迎着晨光看叶片上的纹路,轻声道:“该来的总会来。我们只需守好本心,以医渡人便是。”
只是他心里清楚,经此一事,他在太医院的处境,恐怕会更加复杂了。王医丞的眼线无处不在,昨夜的事,想必很快就会传到对方耳朵里。
那么,王医丞会就此罢休吗?他又会想出什么法子来针对双经渡?
“双经渡”的行医之路,才刚刚开始布满荆棘,且看下集自有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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