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裹挟着花园里的香，透过雕花窗棂漫进暖阁，拂得案上摊开的《大渊舆图》边角微微卷起。沐熙指尖捏着一支狼毫，正凝神在舆图上春城附近的位置勾勒标记，萧墨尘在桌边看着书，忽闻屋外传来秦木轻细的通报声：“启禀世子，县主，御前侍监李公公来了，说陛下召你们即刻入宫。”
她抬眸时，恰好对上萧墨尘望过来的目光。他刚回来一会儿，墨色锦袍上还沾着些微尘土，闻言便起身理了理衣摆，走到她身边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笔：“定是南明国那批赔偿到了。上月李公公还透话，说南明使臣磨磨蹭蹭，陛下为此发了回脾气。”
沐熙颔首，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上那串由现代工艺打磨的银珠——那是她在末世找人打造的，当时用随身仅剩的一小块银片改制的，也是她与过去唯一的隐秘联结。“算算日子，确实拖了一个半月。”她轻笑一声，起身取过搭在屏风上的月白绣兰衣裙，“正好，熙和堂的药材快见底了，若那批南药真如传闻中地道，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萧墨尘看着她熟练地系上衣服，目光柔和：“放心，皇伯父既早有赏赐之意，必不会让你失望。”
“知道啦，我的世子爷。”沐熙踮脚帮他拂去肩头的尘土，语气带着几分俏皮，“你负责挡驾，我负责收礼，各司其职。”
两人并肩出了武王别院，马车辘辘碾过青石板路，一路驶向皇宫。入了午门，李公公见了他们便笑着迎上来：“世子，县主，可算来了。陛下在御书房等着呢，还有份‘大礼’给县主您。”
沐熙心头微动，跟着李公公穿过抄手游廊，远远便见御书房外的空地上堆着数十个描金漆盒，几个小太监正小心翼翼地清点。走近了才看清，有的盒子里装着用油纸层层包裹的药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苦却纯正的药香；有的盒子打开，竟是五颜六色的香粉，粉粒细腻如雾，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还有些木匣里盛着饱满的花种，标签上用朱砂写着“暹罗兰”“波斯菊”等陌生名字。
“县主您瞧，”李公公引着她走到堆前，随手打开一个木匣，“这是南明国进贡的‘雪肤香’，据说用南海珍珠磨制，涂在脸上能遮瑕疵还养肤；那些药材里有三百年的老山参，还有专治外伤的‘血竭’，都是咱们大渊少见的宝贝。”
沐熙指尖捻起一点香粉，触感丝滑得不可思议，竟比她用现代配方改良的香粉还要细腻几分。正惊叹间，御书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内侍高声唱喏：“陛下驾到——”
萧墨尘与沐熙连忙转身行礼，待抬头时，见当今大渊皇帝正笑着从门内走出。他身着明黄色常服，腰间系着镶玉玉带，面容温和却难掩帝王威仪。“免礼免礼，”皇上摆了摆手，目光落在沐熙身上，“沐熙，这些东西是南明国赔罪之物，朕听说你擅医术、通香道，便都赏你了，看看合不合心意？”
“谢陛下赏赐！”沐熙再次行礼，语气诚恳，“这些药材与香粉正是熙和堂急需之物，陛下体恤，臣女感激不尽。”
哈哈一笑，拍了拍她的肩：“你这丫头，总能把朕的赏赐用在实处，倒比那些只知收藏的勋贵强多了。”他话锋一转，侧身让出身后的人，“今日召你们来，除了赏物，还有个人要介绍给你们认识。”
沐熙与萧墨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人站在御书房的阴影里，身着一袭石青色锦袍，腰束玉带，面容清俊，眼角带着几分岁月沉淀的细纹，看年纪约莫三十五六岁。他身形挺拔，站姿却并非大渊男子常见的拱手而立，而是微微颔首，姿态带着一种莫名的疏离感。
“这位是褚思宥，”皇上介绍道，“半年前朕在京郊救下的奇才，虽无科举功名，却有经天纬地之才。上次南宫婉构陷你们，若不是他暗中收集证据，推波助澜，那毒计怕是还要费些周折才能戳破。”
褚思宥上前一步，目光先落在萧墨尘身上，微微颔首示意，随即转向沐熙。四目相对的刹那，沐熙心头猛地一跳——那眼神太特别了，没有大渊男子看女子时的探究或轻视，反而带着一种审视，一种……仿佛在辨认同类的锐利。更让她心惊的是，他方才抬手时，袖口滑落，她瞥见他手腕上戴着一个黑色的腕带，样式绝非大渊所有，倒像是现代的运动手环！
“世子，安和县主，久仰。”褚思宥开口，声音温润，却带着一种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语调，吐字清晰，没有丝毫拖腔。
萧墨尘拱手回礼：“褚先生客气，多谢先生上次出手相助。”
沐熙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勉强维持着镇定：“先生大义，臣女感激不尽。”
褚思宥笑了笑，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说道：“沐县主开设熙和堂，用‘流水线’之法制膏，又创‘会员制’招揽顾客，还改良了胭脂水粉的配方，这些想法……倒是与在下不谋而合。”
他刻意加重了“流水线”“会员制”两个词，沐熙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这两个词是她当初为了让工匠理解生产流程随口说的，从未在公开场合提及，他怎么会知道？
萧墨尘也察觉到一丝异样，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将沐熙挡在身后少许，沉声道：“先生说笑了，沐熙不过是些妇人之见，怎敢与先生的才思相提并论。”
褚思宥却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目光依旧锁定沐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妇人之见？未必。在下曾提出‘纸币流通’‘商税改革’，朝中大臣也说在下的想法‘无根源可循’‘荒诞不经’，想来县主定能理解这种滋味。”
“纸币流通”？沐熙瞳孔骤缩。这正是她半年前提过的设想，只因觉得时机未到，从未对外人说起。眼前这个褚思宥，到底是谁？
就在她心神不宁时，褚思宥忽然压低声音，用一种极轻却清晰的语调说了一句：“Nice to meet you.”
英文！
沐熙浑身一震，几乎是本能地回了一句：“Same here.”
话音落下，两人都愣住了。褚思宥眼中闪过一丝狂喜，随即又迅速掩饰下去，而沐熙则彻底确定——他和自己一样，是穿越来的！
萧墨尘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见两人神色异常，眉头皱得更紧：“褚先生，沐熙，你们……”
“陛下，世子，”褚思宥率先回过神，对着萧景琰拱手道，“在下与沐县主似有不少共同话题，不知可否借一步，与县主单独谈几句？”
皇上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你们还有私话要说？也罢，朕正好有军务要与萧墨尘商议，你们便去旁边的暖阁谈吧。”
“陛下！”萧墨尘连忙阻止，担忧地看向沐熙，“褚先生与沐熙素不相识，单独相处恐有不妥。”
沐熙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抬眸时眼中已恢复镇定，只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雀跃：“没事的。”她凑近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我遇到‘同乡’了，具体的，回头再告诉你。”
“同乡”二字让萧墨尘一怔，虽仍有疑虑，但见她眼神笃定，便也不再多言，只是深深看了褚思宥一眼，那目光带着明显的警告。
褚思宥对此毫不在意，做了个“请”的手势：“安和县主，这边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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