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约立下的第二天，黎明刚过，天边还泛着鱼肚白，肖胜和苏清瑶便已出现在了唐门分部外不远处的东海海岸。这是一片开阔的滩涂，退潮后裸露出的黑色淤泥在熹微的晨光中泛着湿漉漉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海腥味和淤泥特有的土腥气。几只早起的海鸟在远处踱步，啄食着搁浅的小蟹和贝类，发出清脆的鸣叫。
肖胜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短打，裤腿挽到膝盖，赤脚踩在冰凉而略带粘稠的淤泥上。他手中握着的，依旧是那根看似平平无奇、食指粗细的青翠竹竿——雷霆钓竿。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硬实沙地上，则插着数十根他连夜削制的、长短不一的细竹片，它们以某种看似随意，实则暗合某种规律的方式分布着，如同一个简易的观测阵列。
苏清瑶则依旧是一袭水蓝色的长裙，纤尘不染，与这泥泞的环境格格不入。她站在干燥的沙地上，身前的虚空中，水镜武魂静静悬浮，镜面波光流转，倒映着逐渐亮起的天空和广阔的海面。她的表情依旧清冷，但眼神深处，却带着一丝审视与求证。她倒要看看，这个夸下海口的“肖工”，究竟有何凭仗。
“开始吧。”苏清瑶的声音如同清晨的海风，带着凉意。
肖胜点了点头，没有多言。他走到滩涂边缘，海水刚刚没过他的脚踝，冰凉刺骨。他闭上双眼，深吸了一口带着咸腥的空气，体内龟息功悄然运转，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随即，他轻轻一甩手中的竹竿。
那根银白中隐隐透着幽蓝光泽的钓线，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悄无声息地射出，精准地没入前方看似平静的海水之中。
就在钓线接触海水的刹那，肖胜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了与武魂的连接之中。识海内，竹竿虚影微微震颤，表面的蓝紫色雷纹闪烁着内敛的光芒。一股远比肉眼观察、甚至远比普通精神力探测更为立体、更为细致入微的信息流，顺着钓线，逆流而上，涌入他的感知。
他“感觉”到了海水在不同深度的温差变化；“听”到了水流绕过淤泥中潜藏的碎石时发出的微弱呜咽；“看”到了更深层处，一股与表面流向截然不同的潜流，正如同隐藏的暗蛇般悄然涌动。竹竿武魂那经过深海墨藻淬炼后，对水属性能量无比敏锐的特性，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甚至能通过钓线传递回来的细微震动，大致判断出前方水域的地形起伏。
片刻之后，肖胜睁开双眼，目光清明，报出了一连串数据：
“当前位置，参照唐门分部测绘基准，东经约32度区域。”
“表层流速，每秒0.8米，方向偏东南。”
“水下三米处，存在一股逆向暗流，流速约每秒0.3米，影响范围宽度五米左右。”
他的语速平稳，数据精确到了令人惊讶的程度。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苏清瑶身前的镜面光华一闪。原本倒映着天空流云的水镜，景象骤然变化！镜面之中，清晰地浮现出了一片虚拟的海域光影，其中清晰地标注出了表层水流的方向和速度，更有一条颜色略深、流向相反的光带，赫然显现在肖胜所指的位置，与他所描述的暗流数据几乎完全吻合！
水镜显影，证实了肖胜的感知！
苏清瑶清冷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愕。她之前也用水镜观测过这片海域，但更多的是宏观的能量场和魂力波动，对于如此精细、尤其是隐藏在表层之下的暗流，若非刻意深入扫描，极难捕捉得如此清晰准确。而肖胜，仅仅凭借一根钓线没入水中片刻，就能得出如此详尽的数据？
这绝非巧合能够解释！
她微微蹙起秀眉，看着肖胜手中那根青翠的竹竿，以及那根收回后滴水不沾、泛着奇异光泽的钓线，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这究竟是什么武魂？竟有如此神异的感知能力？
“看来，并非巧合。”肖胜收回钓线，转头看向苏清瑶，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属于“肖工”的腼腆笑容，但眼神中却带着自信，“苏研究员的水镜，果然玄妙，验证无误。”
苏清瑶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些插在沙地上的竹片。她注意到，其中几根插入靠近暗流影响边缘区域的竹片，其没入水中的部分，呈现出一个极其细微的、与周围竹片朝向不同的倾斜角度。而这个角度，赫然与肖胜刚才手持钓线感知时，钓线在水中因暗流冲击而产生的那个微不可查的弯曲弧度，几乎一模一样！
仿佛那根钓线，就是所有竹片感知的核心与延伸！
“你的武魂……”苏清瑶忍不住再次开口，但看到肖胜那依旧带着谦逊微笑，却明显不愿深谈的表情，又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她转而看向水镜，镜面中，此刻恰好映照出天空中被晨风吹拂、不断变幻形状的流云。
就在这时，苏清瑶的瞳孔微微一缩。
她惊讶地发现，水镜中那流云的边缘轮廓，其蜿蜒曲折的形态，竟与她之前观测记录的、某次大潮时通过水镜显化的宏观潮汐能量轨迹图，有着惊人的相似！云的无心变化，竟暗合了海的呼吸韵律？！
这瞬间的发现，如同一道闪电划过她的脑海。难道……能量的流动，真的并非完全无序？天地之间，真的存在着某种共通的、动态的“势”？
肖胜注意到了苏清瑶瞬间的失神和目光的变化，他也瞥了一眼水镜中的流云，虽不明所以，但能感觉到这位清冷的研究员似乎心有所悟。他没有打扰，只是默默地记录着竹片阵列的数据，并与自己通过钓线感知的信息进行比对、修正。
“今天的数据差不多了。”肖胜收起竹竿，走到苏清瑶身边，看着镜中已然恢复平静的海面虚影，说道：“退潮时的水流相对简单。真正的考验，是涨潮之时。”
他望向那无边无际的大海，眼中闪烁着挑战的光芒：“当亿万吨海水在月球引力下汹涌而来，那其中蕴含的‘势’，才是真正庞大而复杂的能量源泉。明天，等涨潮时分我们再来。苏研究员就会知道，我今天感知到的，不过是沧海一粟。”
苏清瑶从恍惚中回过神，收敛了眼底的波澜，恢复了清冷的神色。她深深看了肖胜一眼，这一次，目光中少了几分质疑，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凝重。
“好。”她只回了一个字，挥手散去了水镜武魂。
晨光彻底驱散了黑暗，将金色的光芒洒满海面。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离开了这片刚刚结束初次勘探的海岸。
苏清瑶走在后面，看着肖胜那并不高大却异常沉稳的背影，以及他手中那根随着步伐微微晃动的青翠竹竿，第一次对自己坚信不疑的“线性稳定”定律，产生了一丝细微的动摇。
这个叫肖工的男人，还有他那根神秘的“鱼竿”，似乎真的能窥见一片她从未触及过的、属于能量的真实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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