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林星辰有意无意地开始躲避陆见深。
早晨，她会提前十分钟出门，宁愿在寒冷的站台独自等待，也不愿与他“偶遇”；课间，她要么拉着苏晓晴去厕所，要么就趴在桌子上假装睡觉；放学铃声一响，她总是第一个冲出教室，混入人流迅速消失。
她需要时间和空间，来消化那天在办公室窗外听到的话，来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攫住了她——是不是她的存在，真的成了他的负担和阻力？
陆见深显然察觉到了她的异常。
第一天，他在空荡荡的站台等到几乎迟到，眉头微蹙；课间他几次看向她的座位，她都恰好“不在”；放学时，他只看到她一个仓惶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
第二天，依旧如此。他发给她的关于一道数学难题的简洁思路，破天荒地石沉大海，没有收到任何回复。
到了第三天下午放学，林星辰照例想溜，刚背起书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平静却不容置疑的声音：
“林星辰。”
她的背影一僵，脚步顿在原地。教室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值日生在打扫卫生。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在布满粉笔灰的地板上沉默地对峙。
陆见深走到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他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此刻垂眸看着她，目光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锐利，让她无所遁形。
“为什么躲我？”他开门见山，声音低沉，没有一丝迂回。
林星辰的心跳骤然失控，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指甲陷进掌心。“我……我没有。”
“你有。”陆见深的语气斩钉截铁，“三天了。早上，课间，放学。”他列举得清晰明白，显然将她的所有反常都看在眼里。
林星辰咬住下唇，鼻子有些发酸。她不知道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他，因为她听到了他妈妈的话，因为她觉得自己是他的拖累？
“是因为我妈妈来找过老师的事？”陆见深直接点破了那个她不敢触碰的真相。
林星辰猛地抬起头，眼眶已经红了，带着惊讶和委屈：“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陆见深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清晰地映照出她的慌乱和难过，让他的眼神软化了些许，“那天之后，你就不对劲。”
他顿了顿，向前逼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林星辰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能感受到他目光的重量。
“她跟你说什么了？”他问，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仿佛在耐心地撬开一个紧闭的蚌壳。
在他专注的注视下，林星辰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多日来的委屈、不安和自卑汹涌而上，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她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听见了……你妈妈说……我是‘不必要的因素’……会影响你……”
她说不下去了，泪水模糊了视线。原来被重要的人的至亲否定，是这么难受的一件事。
陆见深沉默地看着她掉眼泪，没有立刻安慰，也没有解释。他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她情绪稍微平复一些，才缓缓开口，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
“林星辰，你听好。”
他抬起手，似乎想替她擦掉眼泪，但手指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最终只是轻轻落在了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那触碰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力量，奇异地安抚了她混乱的情绪。
“第一，那是她的想法，不是我的。”
“第二，我选择留在国内，是因为这里有我认可的教育体系和明确的发展目标，这是基于我自身规划做出的理性决定。”
“第三，”他看着她泪水涟涟的眼睛，一字一句，郑重得像是在宣誓，“就算有所谓的‘因素’，那也绝不是‘不必要’的。相反，那是我做出这个决定时，最重要的底气之一。”
林星辰怔住了，忘记了哭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他这番话，逻辑清晰，立场分明，完全超出了一个高三学生的成熟和担当。他没有抱怨父母的不理解，也没有轻飘飘地安慰她说“没关系”，而是用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性，将她从自责的漩涡中强力地拉了出来，并给了她一个无比确凿的定位——不是拖累，是底气。
“可是……”她还想说什么。
“没有可是。”陆见深打断她，眼神锐利而专注，“林星辰，我的路，我自己走。我的选择，我自己负责。你只需要看着前方，朝着我们约好的地方，努力跑过来就行。其他的，交给我。”
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落在他年轻却坚毅的侧脸上，勾勒出清晰冷硬的线条，但那双眼眸深处，却燃烧着不容置疑的火焰。
这一刻，林星辰心中所有的阴霾和不安，都被他这番话彻底驱散。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感动和安全感将她牢牢包裹。她忽然明白，苏晓晴说得对，陆见深对她的好，早已超越了青梅竹马的范畴。这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守护和一种超乎年龄的担当。
他不需要她独自面对风雨，他会选择和她一起，甚至挡在她前面。
“嗯。”林星辰用力点头，抬手胡乱地抹掉脸上的泪水，露出了几天来的第一个真心的笑容，带着鼻音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跑过去的！”
看到她重新亮起来的眼睛，陆见深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柔和了些许。他收回放在她肩上的手，插回校服口袋，恢复了平日清冷的模样。
“走吧，”他转身，率先朝教室外走去，“再晚，站台该冷了。”
林星辰看着他的背影，那颗因为不安而漂浮了几天的心，终于稳稳地落回了实处。她快步跟上他，两人并肩走入渐沉的暮色里。
一场无声的盟约，在夕阳的见证下，变得更加坚不可摧。她知道，前路或许仍有风浪，但身边这个人，会是她最坚实的岸。
（第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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