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刚那一声“曦公子”，如同惊雷炸响在死寂的巷中，不仅让沈清羽茫然无措，更让凌无影与苏夕心中警铃大作。
曦公子？这个称呼与那疯狂狠戾的慕容曦仅一字之差，其中蕴含的意味令人不寒而栗。结合沈清羽母亲那神秘的“楚”姓与眉心朱砂，其身份似乎已呼之欲出，却又笼罩着更深的迷雾。
凌无影上前半步，墨剑虽未抬起，但身形已彻底将恍惚的沈清羽护在后方，目光锐利如刀，直视秦刚：“将军认错人了。他是江南沈家少主，沈清羽。”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更暗含内力，如暮鼓晨钟，试图将沈清羽从混乱中惊醒。
秦刚闻言，脸上的激动与恭敬稍稍收敛，恢复了边军将领的冷硬。他深深看了一眼凌无影，又望向眼神挣扎、痛苦抱头的沈清羽，沉声道：“沈家少主？或许吧。但末将绝不会认错‘休战询亲’旗语，更不会认错夫人独有的印记特征！此乃我军中旧事，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此人，必须随末将回营，面见王爷！一切真相，王爷自有明断！”
“若我们不愿呢？”凌无影声音渐冷。楚王势大，其营寨如今是龙潭虎穴还是避难所，犹未可知，他绝不可能将状态异常的沈清羽轻易交出去。
秦刚目光扫过周围严阵以待的部下，以及地上那些被制服的煞傀残骸，最终回到凌无影身上，语气放缓，却带着军人的不容置疑：“阁下武功高强，这位姑娘亦身手不凡。若在平日，末将未必能留住三位。但如今，”他指了指沈清羽，“这位……公子状态堪忧。此地刚经大变，幽冥余孽与天机阁爪牙或许仍在暗中窥伺。三位纵然不惧我镇蛮军，又能在这危机四伏的边陲之地护得他几时周全？”
他话锋一转，竟带上一丝诚恳：“王爷并非不明事理之人。我等镇守边关，常年与幽水盟这等邪魔外道厮杀，与祸乱武林的天机阁更非一路！请三位随我回营，至少可暂得安稳，求医问药。末将以项上人头担保，在王爷明断之前，绝无人敢对三位不利！”
秦刚的话，软中带硬，点明了眼前的困境。凌无影环顾四周，精锐的镇蛮军士兵虽已收械，但阵型未散，煞气犹存。沈清羽气息紊乱，圣髓之力隐有反噬之兆，确实急需一个安全之地静养梳理。而“幽冥”与天机阁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不知何时便会再次落下。
苏夕轻轻碰了碰凌无影的胳膊，低声道：“凌大哥，他言之有理。清羽哥的状态……不能再奔波冒险了。不如暂且应下，见机行事。”
凌无影沉默片刻，目光与秦刚坦然对视。他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军人的直率，虽有强制之意，却并无奸邪闪烁。最终，他缓缓点头：“好。我们随你去。但若你们有何异动……”他未说完，但墨剑微颤发出的低鸣已说明一切。
秦刚面色一肃：“军中无戏言！”
他当即下令：“收起兵器！让出马匹！请三位……客人随行！”
军令如山，动作迅捷。很快，三匹战马被牵来。凌无影扶沈清羽上了一匹马，自己与他共乘，以便随时照应。苏夕独自一骑。
队伍启程，离开一片狼藉的小镇，向着西南方向疾驰。一路无话，只有马蹄踏碎荒草的声响和风中猎猎的王旗。
沈清羽在颠簸中似乎恢复了些许神智，但头痛依旧，记忆混乱不堪。关于母亲的模样早已模糊，只依稀记得一个温柔的身影和一抹淡淡的、如今想来却令人心碎的哀愁。那“曦”字，那旗语，如同钥匙，却只打开了一座布满迷雾的囚笼。
疾驰约一个时辰，前方出现连绵军寨。辕门高耸，哨塔林立，巡逻士兵盔明甲亮，戒备森严，冲天的行伍煞气中，又隐隐透着一股与江湖门派、甚至与中原官兵截然不同的肃杀与厚重之感。
秦刚亮明身份，守卫仔细查验后方才放行。
进入大营，更能感受到这支军队的不凡。营盘布置暗合阵法，士兵操练呼喝之声带着血火淬炼出的凌厉，甚至能看到一些士兵身上残留的、与煞气对抗留下的旧伤疤，以及军械上刻画的辟邪符文。
秦刚并未带他们前往中军大帐，而是先将他们引至一处相对僻静的营帐区。“三位暂且在此歇息，我已命军医前来。待末将先行禀报王爷后，再行安排。”
很快，一名老军医背着药箱赶来，为沈清羽诊脉。老军医眉头紧锁，显然察觉到他体内两股迥异力量的冲突与混乱，开了几副安神定魄、调理气血的汤药，却对那幽水圣髓与混乱的精神源头束手无策，只道：“此症古怪，非药石能速效，需静养，切忌再动气耗神。”
军医退下后，帐内只剩下三人，气氛一时沉默。
苏夕忧心忡忡地看着服过药后沉沉睡去的沈清羽，低声道：“凌大哥，这楚王……”
凌无影站在帐门旁，目光透过缝隙观察着外面巡逻的士兵，低声道：“静观其变。秦刚态度暧昧，楚王意图不明。清羽的身世是关键。”他顿了顿，“那个‘曦’字，与慕容曦定有关联。若清羽真与楚王有亲，那慕容枫与楚王之间……”
话未说完，帐外传来脚步声。秦刚去而复返，身后并未跟着大批甲士，只有两名亲兵捧着些干净衣物和饭食。
“王爷已知晓诸位到来。”秦刚进入帐内，神色比之前更为凝重几分，“王爷吩咐，请三位好生休养，今夜不必觐见。待明日，王爷会亲自召见……曦公子。”
他特意强调了“曦公子”三字，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榻上的沈清羽。
“另外，”秦刚话锋一转，看向凌无影，“王爷让末将问阁下一个问题。”
“请问。”
“王爷问：无相门的传人，此番重现江湖，掀起滔天巨浪，究竟是为复仇，还是为……正名？”
凌无影瞳孔微不可查地一缩。楚王不仅知道了沈清羽的异常，竟连他的身份也已然点破！这天机阁与镇蛮军，情报网络竟都如此厉害？
“皆为虚名。”凌无影沉默片刻，淡然道，“我所求，不过是一个真相与水落石出。”
秦刚深深看了他一眼，似在衡量这句话的真伪，最终点头：“末将会回禀王爷。诸位安心休息，帐外有人值守，若有需要，可吩咐他们。但也请三位……”他语气微沉，“莫要随意走动，以免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说完，秦刚拱手一礼，留下物品，转身离去。
帐内再次恢复安静，但无形的压力却更重了。他们仿佛从一个小一点的包围圈，进入了一个更大、更森严的牢笼之中。楚王的态度耐人寻味，既给予了暂时的安宁，又划下了明确的界限。
凌无影走到榻边，看着沈清羽睡梦中依旧紧蹙的眉头，心中思绪飞转。楚王、慕容枫、无相门、幽冥、圣胎计划、沈清羽的身世……无数的线索如同乱麻，而他们此刻，正置身于这乱麻的最中心。
明日觐见，是揭开真相的契机，还是另一场更大风暴的开端？
帐外，夕阳的余晖将镇蛮军大营的影子拉得很长，如同蛰伏的巨兽。风中传来的，除了旌旗招展，似乎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遥远王都的暗流涌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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