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一拄着膝，喘息如风箱。
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焦黑岩石上溅开暗红的花。
周身魔尸堆积如山，腥臭扑鼻。
突破后的灵力在干涸的经脉里艰难运转，勉强压住道基裂纹中蠢动的煞气。
筑基四层。
他清晰感知到力量层次的跃迁。以往模糊的“中期”概念，被精确划分为四至六层。每一层，都是一道坎。
路还很长。
“呃……”
残碑后传来微弱呻吟。
道一猛地回头，几步跨到云曦身边。
她醒了，睫毛颤动，试图撑起身体，却无力倒下。脸色白得透明，气息比游丝还弱。
燃烧星魂，代价惨重。
“别动。”道一声音沙哑，扶住她肩。玄甲左臂收敛了光芒，生怕惊扰她。
“我们……还活着？”云曦视线涣散，聚焦在他染血的脸上。
“嗯。”道一抿紧唇，“你救我一次。”
云曦极轻微地摇头，目光扫过周围地狱般的景象，最后落在他几乎破碎的道基上。
“你的伤……”
“死不了。”道一打断她，从守拙戒摸出最后一点玉髓膏，小心喂给她，“省着点力气。”
药力化开，云曦脸上终于有一丝血色。
“地底……那东西……”她看向平台边缘那深不见底、散发不祥气息的裂缝，心有余悸。
道一顺着她目光望去，眼神骤寒。
“它在观望。”
“什么？”
“那畜生。”道一指了指裂缝，“拿我们当饵，钓更多‘食物’。”
云曦瞬间明了。
方才魔潮疯狂围攻，不仅是针对他们，更是地底存在故意放纵，吸引更多魔物聚集于此，供其吞噬！
“必须离开。”她急道，又引一阵咳嗽。
“怎么走？”道一语气平静，环视四周。
平台下，魔影重重，猩红眼瞳如潮水起伏。更高处，魔云低压，煞风呼啸。
真正的绝地。
云曦沉默，眼底掠过绝望。
“等。”道一忽然道。
“等什么？”
“等它‘吃饱’，或者……等它不耐烦。”
道一玄甲左臂按地，闭目感应。大地脉动混乱而痛苦，被那恐怖存在强行抽取力量，发出无声哀嚎。
但在这哀嚎深处，有一丝极微弱的、属于北疆群山本身的愤怒意志，正通过他的手臂，与他共鸣。
山魄未泯。
他需要时间，彻底炼化体内煞气，稳固四层境界，并尝试与这丝群山意志加深联系。
或许，有一线生机。
云曦看着他沉静的侧脸，染血却坚毅，忽然安心了些。
她不再说话，闭目凝神，竭力恢复一丝微末灵力。
时间在死寂与魔物的低咆中缓慢流逝。
道一体内，新旧灵力交织，如同磨盘，一点点碾磨着道基中的黑红煞气。过程缓慢而痛苦，额角青筋暴起，冷汗混着血水滑落。
但他眼神亮得骇人。
每炼化一丝煞气，灵力便精纯一分，对身体的掌控更强一分。
筑基四层的境界逐渐夯实。
不知过了多久。
轰隆！
地底深处再次传来震动！比之前更勐烈！
平台剧烈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来了！”道一勐地睁眼，一把拉起云曦，护在身后。
只见那巨大裂缝中，浓郁的、近乎实质的污秽魔气如井喷般汹涌而出！
伴随着一声满足又贪婪的深沉叹息。
那恐怖存在似乎完成了一次吞噬！
魔气翻滚间，隐约可见无数魔物的虚影在其中哀嚎、消融，化为最精纯的黑暗能量，被吸入地底最深处。
平台周围，那些环伺的魔物如同受到终极召唤，发出狂热又恐惧的嘶鸣，竟不再理会道一两人，疯狂涌向裂缝，纵身跃入那魔气井喷之中！
自杀式的献祭！
道一和云曦看得脊背发凉。
“它……它在进食！”云曦声音发颤。
“也是它最松懈的时候。”道一死死盯着那裂缝，“能量驳杂，意识分散。”
他等待的就是这一刻！
“跟紧我！”
道一低喝，玄甲左臂骤然爆发出璀璨白金色光芒！山魄圣光再次显现，将两人笼罩！
他不再压制气息，筑基四层的灵力全面爆发，猛地冲向平台边缘！
目标不是魔物，而是那翻滚的魔气之潮！
“你做什么？！”云曦惊骇。
“赌一把！”道一声音斩钉截铁，“借它的‘食道’出去！”
不等云曦反应，他已然带着她，一头撞入那汹涌澎湃的污秽魔气之中！
噗！
如同撞进粘稠的沼泽！
恐怖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侵蚀血肉，污染神魂！山魄圣光剧烈摇曳，迅速黯淡！
云曦闷哼一声，几乎窒息。
道一双眼赤红，疯狂运转《地藏归元诀》，将炼化煞气得来的精纯灵力毫无保留地注入玄甲臂！
“北疆山魄，助我！”
他心中咆孝，以手臂为引，全力沟通那丝群山意志！
嗡！
玄甲臂上的山川纹路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亮起，引动外界魔气潮汐中极其微弱的一丝大地浊气，勉强在圣光之外又撑开一层薄薄的暗黄光晕。
两重光芒交织，堪堪抵住魔气侵蚀。
道一不敢停留，循着那地底存在抽取能量的流向，逆流而上！
像是在巨兽的肠胃里艰难爬行。
周围尽是魔物扭曲的残骸和绝望的嘶嚎幻影。
压力越来越大。
咔嚓！ 山魄圣光形成的护罩终于破碎！
暗黄光晕剧烈波动，也即将崩溃！
道一口鼻溢血，视线开始模糊。
就在力竭之际——
“左边！”云曦忽然虚弱喊道，她指尖凝聚起最后一丝微蓝星力，指向某个方向，“那里……有间隙！”
道一毫不迟疑，勐地向左突进！
果然，压力骤减！
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膜。
眼前豁然开朗！
竟是一条被魔气忽略的、狭窄的地下裂隙！
两人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岩石上，脱离那恐怖的魔气潮汐。
道一瘫倒在地，胸膛剧烈起伏，几乎虚脱。
云曦也软倒在旁，连指尖都无法动弹。
暂时……安全了。
道一艰难偏头，看向那仍在汹涌喷发的魔气裂缝，心有余季。
赌赢了。
借那存在的进食通道，找到了一丝生机。
他内视自身。
道基裂纹依旧，但灵力在高压下反而更加凝练，对煞气的炼化速度也快了几分。
筑基四层，彻底稳固。
甚至，摸到了五层的门槛。
他缓缓握紧玄甲左拳，感受到其中蕴含的、与脚下大地更深层次的联系。
路，还在脚下。
他看向喘息稍定的云曦。
“还能走吗？”
云曦试着动了动，苦笑摇头。
道一沉默片刻，挣扎坐起，将她背到背上。
“抓紧。”
他选定一个方向，沿着狭窄裂隙，蹒跚前行。
背影踉跄，却坚定。
煞渊深处，那满足的叹息声缓缓消散。
仿佛从未在意两只蝼蚁的逃离。
又或者，一切尽在掌握。
只有低沉的、饱含贪婪的嗡鸣，在地脉深处隐隐回荡。
等待着下一次进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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