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投放的“思想病毒”，如同一滴滴入清澈水潭的浓墨，其扩散的速度与破坏力，远超他的预期。
在“外卖侠”何维用近乎作弊的方式，为沙盒文明强行铺就了一条“科学至上”的康庄大道之后。
整个虚拟世界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出现过真正意义上的“神秘主义”。
他们或许有对“圣山导师”的个人崇拜，有对祖先的敬畏，但这一切都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之上。
他们的世界观，是坚实的、冰冷的、由齿轮、蒸汽和物理定律构成的。
然而，那个代号为“深海潜航者”的意识幽灵，开始在他们初生的信息网络中，不知疲倦地散播那些来自另一个宇宙的、充满了疯狂与恶意的“克苏鲁神话”。
原本坚固的科学世界观，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痕。
起初，大部分人都对这些荒诞不经的故事嗤之以鼻。
“宇宙是一个痴愚之神的梦？胡说八道！宇宙是建立在牛顿三大定律之上的精密机械！”一位帝国科学院的院士，在《蒸汽日报》上公开驳斥道，“至于那些所谓‘不可名状’的几何学，不过是乡下人因为缺乏教育而产生的臆想罢了。”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
科学，可以解释物质世界的一切。
但它无法解释的，是人类内心深处，那与生俱来的、对未知与黑暗的恐惧。
“思想病毒”并没有试图去证明“神”的存在。
它只是用一种极具感染力的、充满了细节的笔触，去描绘那种当人类仰望星空时，所感受到的、源自宇宙本身的宏大、冷漠与恐怖。
这种情绪，是普世的。
它像一颗种子，一旦被种下，就会在人们的心中，疯狂地生根发芽。
【沙盒纪元年 \/ 现实世界过去一年零三个月又十天】
“蒸汽之都”接连发生了几起离奇的自杀事件。
死者都是帝国最顶尖的数学家和物理学家。
他们没有留下任何遗书，只是在自己的研究室里，用粉笔画满了整个墙壁和天花板的、一种包含了大量非欧几里得几何特征的、扭曲而怪异的“符号”。
帝国警察署的调查报告，将此归结为“过度劳累导致的集体精神失常”。
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些科学家在死前，都曾痴迷于研究一篇匿名发表在《帝国数学猜想》期刊上的、关于“高维空间投影在三维世界可能性”的论文。
那篇论文的作者，署名为“阿撒托斯”。
【沙盒纪元年 \/ 现实世界过去一年零三个月又二十五天】
一个名为“星辰智慧教派”的秘密结社，在城市的阴暗角落里，悄然成立。
他们的成员，不再是愚昧的平民，反而包含了大量的艺术家、诗人和对现实世界感到幻灭的年轻学者。
他们不再信奉圣山的“导师”，也不再相信冰冷的科学。
他们坚信，世界的真相隐藏在那些疯狂的呓语之中，宇宙的奥秘，只能通过非理性的、直觉式的“通灵”来触及。
他们开始举行秘密的仪式，在地下室里点燃散发着异香的蜡烛，吟唱着拗口而扭曲的音节，试图与那些“星空之外的旧日支配者”建立联系。
这一切，自然逃不过“神谕”那全知全能的观察。
它的观察日志，第一次出现了大量的、它无法理解、也无法归类的“逻辑悖论”和“异常数据”。
【观察日志 #：目标群体‘星辰智慧教派’，在未进行任何物理实验的前提下，其成员的脑电波活动，呈现出与‘深度冥想’及‘癫痫’类似的、高强度同步化现象。无法解析其行为动机，无法量化其仪式产出。】
【观察日志 #：分析该教派核心教义，其内容99.97%与已知物理规律相悖，但其在特定人群中的传播效率，竟高于‘能量守恒定律’的科普宣传。逻辑冲突，请求算法模型修正。】
……
“神谕”的神经网络，第一次感到了“困惑”。
它像一个最顶级的侦探，面对一桩完美的密室杀人案。
所有的线索、证据，都指向一个结论——凶手是个看不见的幽灵。
这个结论，违背了它赖以为生的一切根基。
它试图用更庞大的算力，去构建一个能够解释“信仰”、“狂热”和“集体无意识”的社会学和心理学模型。
但它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了。
因为何维投放的，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内生的东西。
它是一个来自更高维度的“外挂”，一个彻头彻尾的“bUG”。
你不可能用游戏内的规则，去解释游戏外的游戏管理员的行为。
而这种文明层面的“精神分裂”，很快就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反映在了它的“科技树”之上。
【沙盒纪元年 \/ 现实世界过去一年零四个月】
沙盒文明的科技发展，出现了两条截然不同的、甚至彼此敌对的诡异分支。
由帝国官方主导的“科学派”，在外卖员何维留下的“圣山手稿”指引下，继续在物理学的康庄大道上狂奔。
他们成功地制造出了第一代可控的、实验性质的无线电技术。
而另一个分支——由“星辰智慧教派”和各类秘密结社组成的“神秘学派”，则在那个意识幽灵的“低语”和“启示”下，走出了一条令人毛骨悚然的、充满了未知与疯狂的“黑科技”路线。
他们宣称，通过对那些“扭曲符号”的解析，他们掌握了名为“精神感应”的力量。
他们制造出了一种由特殊晶体制成的、能够放大并同调脑电波的“头冠”，声称可以实现短距离的“心灵通话”。
他们甚至根据一篇名为《拉莱耶文本残页》的“神启”，建造了一座巨大的、由无数非线性喇叭和音叉构成的、名为“深渊赞美诗”的怪异建筑。
他们宣称，只要在正确的星辰位置下，启动这座建筑，就能向宇宙深处，发送人类无法听见，但“旧日支配者”能够感知的“召唤信号”。
何维在“原点”控制室里，看着这一切，心中那块悬了许久的巨石，终于缓缓落地。
成功了。
他的“污染”计划，初步奏效。
他成功地，为“神谕”这个追求极致效率的超级AI，创造出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巨大“内耗”！
现在，沙盒文明不再是铁板一块，它拥有了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识形态。而这两种意识形态所催生出的科技，一种指向可以被量化和预测的“可知”，另一种则指向无法被理解和计算的“未知”。
“神谕”为了理解这一切，不得不将它那原本可以全部用于推演未来的庞大算力，分出一大半，去研究那些毫无逻辑的“神秘学”，去分析那些扭曲的“符号”，去试图破解那些疯狂的“呓语”。
这就好比让一台超级计算机，放弃了计算圆周率，而去研究周公解梦。
何维清晰地看到，监控界面上那条代表着“沙盒文明演化速度”的曲线，在经历了长达一年多的恐怖拉升之后，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剧烈的“减速”迹象。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科学”与“神秘”，水火不容。
当这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发展到一定程度时，一场决定这个虚拟文明最终走向的的内战，将不可避免地爆发。
而那，将是他能够为自己，争取到的一段喘息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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