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周，何维的生活，被压缩成了一条极致简约的线段。
线段的一端，是位于集团总部顶层，那间变成了“代码洞穴”的办公室。
另一端，是隔壁那间只用于短暂休息的套间。
他进入了那种外人看来近乎自虐的开发状态。
巨大的办公桌上，三台“青苹果”专业级图形工作站呈品字形摆开。一台用于编写【昆仑引擎】的底层渲染核心代码，一台实时运行着引擎的编译和调试，第三台则与大洋彼岸的Nwc工作室保持着24小时的在线连接，乔·万·坎赫姆团队对引擎原型提出的任何需求和反馈，都会第一时间显示在这块屏幕上。
【启示】AI眼镜的镜片，前所未有地高速运转着，海量的数据流在何维的视网膜上奔腾不息。
他就像一个“数字神明”。
左手，在构建一个虚拟世界的底层物理规则。
从光子如何在一个虚拟场景中反弹、折射，到两个虚拟物体碰撞时应遵循的动量守恒，每一行代码，都在为【昆仑引擎】这座宏伟的大厦，砌上一块坚实的基石。
右手，则在回应着凡人的祈祷。
坎赫姆的团队想要一个更便捷的地形编辑器？
下一版的引擎原型里，就出现了拖拽式的山脉生成工具。
他们抱怨角色动画僵硬？
一套基于逆向动力学的骨骼绑定系统，立刻就被整合进了引擎。
何维一个人的开发效率，堪比一支由上百名顶尖工程师组成的成熟团队。
他正在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将那个七天内创造出的神迹，一点点地变成一个稳定、强大、可供使用的创世工具。
整个红旗工业帝国，似乎也感受到了缔造者意志的召唤，所有子系统都进入了一种高速而静默的运行状态。
贝索斯在阿尔戈斯研究中心构建着云计算的未来，马斯克在博卡奇卡的滩涂上炙烤着他的“梅林”引擎……每一个被何维放置在棋盘上的天才，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全速前进。
世界，似乎正按照何维的剧本，平稳地走向下一个风口。
直到一个电话，毫无征兆地，打破了这份宁静。
电话铃声尖锐而执着，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命令感。
来电显示的名字——史蒂夫·乔布斯。
何维摘下耳机，暂停了手中正在编写的“动态全局光照”模块，接通了电话。
“何。”
电话那头的声音，嘶哑、疲惫，却压抑着一股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狂怒。
只一个单词，就让何维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乔布斯那张因为长期缺乏睡眠和过度焦虑而紧绷的脸。
“史蒂夫，”何维的语气依旧平静，“听起来，你不太高兴。”
“高兴？！”乔布斯的声音猛地拔高，仿佛一头被激怒的狮子，“我快要把那群该死的、愚蠢的、只会告诉我‘做不到’的工程师，全都从窗户扔出去！”
“我在库比蒂诺，用全世界最好的设备，付给他们最高的薪水，他们却像一群没长脑子的软体动物一样，告诉我，我想要的东西违反物理定律！”
“物理定律？”何维的眉毛微微一挑，来了兴趣。
能让乔布斯把“失败”归咎于物理定律，那一定是遇到了真正的麻烦。
“是的！物理定律！”乔布斯在电话那头咆哮着，背景音里，甚至传来了一声什么东西被砸碎的脆响。
他稍微喘了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用一种尽可能清晰，但依旧带着怒火的语速，解释着他遇到的问题。
“【ipod】。”
“我要它，把一千首歌，装进口袋里。”
“这句广告词，我想好了。它会改变一切。人们再也不需要携带那些愚蠢的cd随身听，和那些只能装十几首歌的垃圾mp3播放器。”
“但是，他们告诉我，”乔布斯的声音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目前市面上能找到的，容量最大的闪存芯片，是64mb！该死的64mb！这连20首歌都装不下！这根本不是‘一千首歌’，这是个笑话！”
何维安静地听着。
他当然知道，在2001年这个时间点，大容量的闪存技术还远未成熟，价格更是天文数字。
“他们给我的解决方案，”乔布斯继续说道，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屏幕，“是使用微型硬盘！东芝开发的那款1.8英寸的5Gb容量的硬盘！是的，它的容量够了！但是！那是个什么狗屁玩意儿？”
“它是个机械硬盘！它有活动的磁头和盘片！它怕震动！你把它放在口袋里跑步，它就会跳过！跳过！这简直是设计的灾难！它让我想起了那些最劣质的cd机！”
“更要命的是！它的功耗大得像头猪！为了驱动它，我们必须塞进去一块又大又重的电池！即便如此，连续播放时间也超不过三个小时！三个小时！”
“所以，”乔布斯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无力的挫败感，这在他身上极为罕见，“我身边那群‘天才’工程师告诉我，我必须在‘大容量’和‘长续航、高稳定性’之间，做出选择。”
“我要么，做一个能装一千首歌，但一碰就坏，听不了几首歌就没电的砖头。”
“要么，做一个稳定、省电，但只能装十几首歌的，毫无意义的垃圾。”
“他们告诉我，何，这就是‘物理定律’。你不可能同时拥有大容量、低功耗、高稳定性和超长续航。你必须妥协。”
乔布斯的咆哮，终于停了下来。
电话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他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遍，他把所有方案都否定了一遍。
但最终，他还是撞上了那堵由“技术瓶颈”砌成的，冰冷而坚硬的墙。
而他，史蒂夫·乔布斯，最痛恨的词，就是“妥协”。
当全世界都告诉他“不行”的时候，他脑中唯一能想到的，那个有可能对他说“行”的人，只剩下一个。
那个一手将他从流放中带回，并赋予他重建苹果王国的权力和资源的男人。
何维。
办公室里，何维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玩味的笑容。
物理定律？
是的，对于2001年的地球科技来说，这确实是物理定律。
闪存的容量密度不够，机械硬盘的功耗和稳定性又太差。
这是一个经典的两难困境。
但是，对于拥有【启示】AI，并亲手布局了整个红旗工业帝国的人来说……
所谓的“物理定律”，不过是可以被改写的“技术参数”而已。
“史蒂夫，”何维开口了，声音平静而自信，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谁告诉你，微型硬盘一定怕震动，一定高功耗？”
“什么？”乔布斯愣住了。
“在红旗工业集团下属的，国家重点实验室里，有一个专门研究数据存储技术的分支。三年前，我就让他们启动了一个代号为‘基石’的项目。”
何维一边说着，一边在自己的电脑上调出了一份加密档案。
档案的标题是：【袖剑系列——超高密度惯性锁定微型硬盘】。
“这个项目，解决了传统微型硬盘的两个核心痛点。”
“第一，磁头臂锁定技术。我们研发了一种基于mEmS（微机电系统）的磁头臂惯性锁。当硬盘内的加速度感应器，侦测到超过安全阈值的震动时，它会在千分之一秒内，物理锁定磁头臂，防止其与盘片发生接触。当震动结束后，再瞬间解锁。用户在使用过程中，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音乐的跳过。”
电话那头的乔布斯，呼吸骤然停止。
“第二，智能启停与缓存技术。我们为硬盘配备了一颗极低功耗的ARm协处理器和32mb的缓存。当你选择一首歌曲时，硬盘会以最高速度启动，一次性将这首歌，甚至接下来几首歌的数据，全部读入缓存中。然后，硬盘会立刻停止转动，进入休眠状态。音乐的播放，将完全由缓存来提供。只有当缓存中的数据即将耗尽时，硬盘才会再次启动。这种模式，可以将硬盘的平均功耗，降低百分之八十以上。”
“百分之八十！”
乔布斯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还不够。”何维的语气，依旧波澜不惊，仿佛在叙述一件板上钉钉的事实，“你遇到的第二个问题，是电池，对吗？”
“是的，电池，我们需要一块很大的电池，但会毁掉ipod轻薄的设计。”
“史蒂夫，你似乎忘了，红旗工业是靠什么起家的。”何维轻笑了一声。
“四年前，我就让新能源材料实验室，启动了针对消费电子产品的小型化、高能量密度电池的研发。我们已经成功地将磷酸铁锂电池的能量密度，在保证绝对安全的前提下，又提升了百分之四十。并且，我们掌握了全新的封装技术，可以根据你的产品内部结构，定制任何形状的电池。”
何维将【袖剑】硬盘的技术参数表，和小型化磷酸铁锂电池的规格书，通过加密邮件，发送到了乔布斯的邮箱。
“打开你的邮箱，史蒂夫。”
“我给你准备了新的‘物理定律’。”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达一分钟的，死寂。
何维甚至能想象出，乔布斯此刻正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电脑屏幕，那双眼睛里，会爆发出何等炽热的光芒。
那将是艺术家看到了完美的画笔，暴君得到了最锋利的宝剑时，才会有的光芒。
“容量10Gb，防震锁定，超低功耗的硬盘……”
“能量密度提升百分之四十，可定制形状的电池……”
乔布斯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电话里传来。
他的声音在颤抖，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极度的，难以抑制的兴奋。
“何……”
“它们在哪儿？”
“在红旗工业位于深市的精密制造工厂里，已经进入了小规模量产阶段。”何维平静地回答。
“把它们全部给我。”乔布斯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渴望。
“它们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史蒂夫。”何维笑了笑，“从我让你启动【ipod】项目的那一天起，这两块基石，就已经在为你铺设了。”
“明天，红旗工业的第一批样品，就会空运到库比蒂诺。”
何维说完，挂断了电话。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那个名为ipod的传奇，将再无任何技术上的阻碍。
一个属于数字音乐的，全新的时代，即将在乔布斯手中开启。
对何维来说，这只不过是棋盘上，轻轻落下的两颗不起眼的棋子。
他重新戴上耳机，将注意力拉回到眼前那片由代码构成的【昆仑引擎】中。
对他而言，为乔布斯解决ipod的难题，不过是创建【昆仑引擎】这座宏伟神庙过程中的一个小小的插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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