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成立大会的盛况，第二天就通过省电视台的专题报道以及各大行业报纸的头版头条，传遍了全国。
【两百家企业云集洛城，中国首个工业技术联盟宣告成立！】
【模块化设计理念引发行业地震，中国发动机产业迎来历史性变革！】
【德国巨头道依茨主动示好，寻求加入中国技术联盟！】
一篇篇充满了冲击力的报道，像一颗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整个中国工业界荡起了巨大的涟漪。
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没有能够参加这次盛会的工厂，此刻肠子都悔青了。
红旗工业集团总部的咨询电话，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就没有停过。
“喂？是联盟秘书处吗？我们是沪城柴油机厂，我们想申请第二批加入联盟，可以吗？”
“请问，何总工报告里提到的那个‘高压共轨’技术，什么时候能进行技术转让？”
“你们那个标准化的曲轴模块，能不能先卖给我们五十根？我们厂等米下锅啊！”
而那些第一批成功加入联盟的工厂，则像是拿到了一张通往新世界的船票。
他们第一时间，就派出了自己厂里最顶尖的技术团队常驻洛城。
友谊宾馆和附近几家招待所，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全部爆满。
整个洛城，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勃勃生机的工业技术圣地。
林秋宜带领的联盟秘书处，忙得人仰马翻。
她按照何维的指示，成立了十几个不同的“专业技术对接小组”。
每一个小组，都由一名红旗集团的核心工程师，和几名来自合作院校的专家教授组成。
他们的任务，就是接待这些从全国各地赶来的技术人员，了解他们的需求，评估他们的技术能力，为他们量身定制，最合适的合作方案。
有想购买图纸的，有想进行委托开发的，有想承包某个标准模块生产的。
各种各样的合作需求，像雪片一样涌向了这个刚刚成立的联盟。
整个红旗工业集团，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姿态，开始对外输出它的技术，输出它的标准，输出它的管理模式。
它不再仅仅是一家生产机器的企业。
它正在变成一个，可以为整个行业赋能的超级平台。
与此同时，京城，第二机械工业部。
那间宽敞的办公室里，气氛压抑得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
沈副部长手里，捏着一份《机械工人报》，报纸的头版，就是那张何维在主席台上侃侃而谈的照片。
照片上的年轻人，神采飞扬，意气风发。
这张照片，像一根针，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的对面，坐着的，是前不久才从洛城，灰头土脸地回来的王海。
“你也觉得，我错了？”
沈副部长放下报纸，声音沙哑地问。
王海低着头，沉默了片刻。
“部长，我不敢评价您的是非对错。”他的声音，很平静，“我只是想把我看到的和听到的，向您做一个客观的汇报。”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了一盘录音带。
“这是，何维同志在大会上那两个小时的完整技术报告。我当时，把它录下来了。”
“我想，您听完之后再做判断，可能会更全面一些。”
沈副部长看着那盘小小的录音带，眼神复杂。
他没有立刻去拿。
他挥了挥手，示意王海先出去。
办公室的门关上。
沈副部长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了很久。
他看着窗外，京城的天空，灰蒙蒙的。
他的心里，充满了挣扎和矛盾。
王海说得对，他应该去听一听。
但他的骄傲，他作为一名老资格的部委领导的尊严，又让他本能地抗拒去做这件事。
最终，理智，战胜了情绪。
他走到那台老旧的收录机前，把那盘录音带放了进去。
他按下了播放键。
何维那年轻而又充满魅力的声音，从收录机里传了出来。
“各位前辈，各位同仁，大家上午好……”
沈副部长靠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本以为，自己会听到一些空洞的口号，或者华而不实的豪言壮语。
然而，随着录音的继续，他脸上的表情，开始发生复杂的变化。
从不屑，到疑惑。
从疑惑，到惊讶。
从惊讶，到震撼。
当他听到“模块化设计”的构想时，他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当他听到“高压共轨”和“涡轮增压”的技术原理时，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坐直了。
当录音的最后，何维描绘那个“专业化分工，协同发展”的产业生态蓝图时。
这位在中国的机械工业领域，掌舵了半辈子的老人，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两个小时后，收录机里那“咔哒”一声磁带走到底的轻响，提醒沈副部长录音结束了。
然而，他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他的脑海里，翻江倒海。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从一开始，就彻彻底底地错了。
他曾经以为，何维只是一个运气好，搞出了一两项小发明，被地方和军队捧起来的狂妄年轻人。
现在他才明白。
那不是运气。
那是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如同先知般的战略远见。
那个年轻人，看到的，根本不是眼前的一城一池。
他看到的，是未来十年，甚至二十年，整个世界工业发展的大趋势。
他所做的这一切，不是为了他自己，也不是为了他那个红旗集团。
他是在为整个中国的工业，下一盘大棋。
一盘足以让这个国家，在未来几十年里，彻底摆脱技术落后局面的惊天大棋。
而自己，在过去的几个月里，都在做什么？
自己在用最愚蠢，也最可笑的方式，试图去给那个年轻人，使绊子，下套子。
自己，就像一个螳臂当车不自量力的小丑。
一股巨大的混杂了羞愧悔恨和后怕的情绪，瞬间淹没了他。
他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
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他曾经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主动拨打的号码。
“请给我转，红旗工业集团联盟秘书处。”
三天后，一辆挂着京城牌照的黑色轿车，低调地驶入了红旗工业集团的大院。
车门打开，沈副部长一个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没有带任何随从。
前来迎接他的，也只有何维一个人。
“何维同志。”沈副部长看着眼前这个平静的年轻人，神情复杂地，主动伸出了手。
“我不请自来，没打扰你吧？”
“沈副部长，欢迎您来指导工作。”何维与他握手，脸上带着礼貌却又保持着距离的微笑。
两人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走进了何维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有别人。
沈副部长在沙发上坐下，沉默了很久。
终于，他缓缓地开口。
“何维同志，你的主题报告的录音带，我反反复复，听了三遍。”
他抬起头，看着何维，眼神里是一个长辈对晚辈的真诚歉意。
“我承认，之前，是我思想僵化目光短浅了。”
“我对你和你的红旗集团，表示……歉意。”
他说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让他这样一个身份和地位的人，亲口向一个年龄可以做他孙子的年轻人，承认自己的错误。
这需要巨大的勇气。
何维静静地听着。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道歉。
这是一种表态，是一种彻底的转向。
“沈副部长，您言重了。”何维给他倒上一杯茶，“您也是为了国家，我们之间没有什么个人恩怨。”
他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
沈副部长苦笑了一下，他知道，对方已经明白了自己此行的来意。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何维同志，那……你们那个联盟，现在还接受新的成员吗？”
他问得小心翼翼。
何维笑了。
他知道，自己那招阳谋成了。
它不仅，瓦解了敌人的封锁。
甚至把曾经最强硬的对手，变成了自己的盟友。
“当然。”何维点了点头，“联盟的大门，永远向所有渴望进步的中国工厂敞开。”
他看着沈副部长，缓缓地说出了那句，让这位部委领导，彻底放下心来，也彻底被折服的话。
“不过，不是对我个人申请。您需要，让你们部里直属的那些工厂，以他们自己的名义，向联盟秘书处提交正式的书面申请。”
“联盟，有联盟的规矩。”
何维的语气，平静，却又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原则性。
“无论是谁，想上这艘船，都必须遵守这艘船的规矩。”
沈副部长愣住了。
随即，他释然地笑了。
他知道自己今天来对了。
这个年轻人，他要的不是对他个人的屈服，也不是对他这个派系的投诚。
他要的是一种秩序。
一种由技术和市场来主导的中国工业新秩序。
而沈副部长和他的第二机械工业部，如果还想在未来的工业版图上占有一席之地。
就必须放下所有的身段和傲慢。
像一个普通的新兵一样，排队，领票，然后登上这艘由这个年轻人亲手打造，驶向未来的方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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