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京城大学。
未名湖畔的柳树，已经历了两次盛夏的轮回。
午后的阳光穿过浓密的树荫，在石板路上洒下斑驳的光点，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气息。
湖边的长椅上，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安静地坐着，怀里抱着几本书。
她是苏雅。
两年的大学生活，像一双温柔的手，将她身上最后的一丝青涩和土气褪去，雕琢成了一块温润的美玉。
她的头发剪成了齐耳的短发，更衬得她脖颈修长，皮肤白皙如雪。
不再是高中时营养不良的蜡黄，而是透着健康的红润。
那件白色的连衣裙，是当时最时髦的款式，简单的收腰设计，将她青春的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
微风拂过，裙摆轻轻飘动，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
她不再是那个只知道埋头苦读的“女学霸”，而是整个京城大学里，公认的、既有才情又有颜值的“系花”。
无数优秀的男生，为她写情诗，为她在宿舍楼下弹吉他，但她的心，始终平静如水，始终在等待一个人。
终于，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湖对岸的林荫道上，慢慢走了过来。
他穿着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裤子，步伐不快，神情淡然，融于景，却又独立于世。
是何维。
看到他，苏雅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脸颊上飞起一抹动人的红霞。她站起身，声音里带着少女独有的娇羞和紧张。
“你来了。”
“嗯。”何维点了点头，在长椅的另一头坐下，刻意地隔着半臂的距离。
他的目光温和而平静，像一位久别重逢的长辈，在欣赏一件自己曾悉心指导过的，完美的作品。
在他的眼中，苏雅明亮、聪慧，充满了对未来的无限憧憬，她就像他最引以为傲的晚辈，纯粹而美好。
他克制着自己，不让任何一丝超越这份欣赏的情绪流露出来。
他知道，对于这个女孩来说，任何暧昧的信号，都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伤害。
两人间的沉默，被远处的蝉鸣填满。
“何维，”苏雅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我今天找你，是想对你说声谢谢。”
“谢我？”
“对。”苏雅的目光无比真诚，“谢谢你为我打开了一扇窗。如果没有你，我可能现在还是一个只知道解题的书呆子。是你让我知道，计算机的世界原来那么神奇。”
何维静静地听着，心中泛起一丝欣慰。
苏雅的脸颊更红了，她深吸一口气，那双如同小鹿般清澈的眼眸里，燃起了一团勇敢的火焰，直视着何维。
“但是，我今天想说的，不只是感谢。”
“何维，我我喜欢你。”
她终于说出了埋藏了两年的心事。
“我知道你是省状元，是红旗工业的总工，我们的身份地位差距很大，我也知道这可能很唐突。但我不想再骗自己了。这种喜欢，不是学生对老师的崇拜，就是一个女孩子，对一个男孩子最简单的那种喜欢。”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少女最纯真、最宝贵的告白，像一颗投入湖心的石子，荡起了圈圈涟漪。
何维看着眼前这个勇敢得有些可爱的女孩，那双深邃的眼睛里，除了欣赏，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怜爱和深深的自我克制。
他何尝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有多好。
她的青春，她的活力，她的智慧，就像夏日里最灿烂的阳光，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无法抗拒。
但正因为如此，他才更不能放纵自己。
他的灵魂，已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
他背负着太多秘密，他的世界，充满了斗争、博弈和无法言说的沉重。
这些东西，对她来说，太不公平。
他不能用自己这副年轻的躯壳，去窃取一份不属于他的，纯洁的感情。
良久，何维缓缓地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无法拒绝的温柔，却又保持着清晰的距离。
“苏雅，你是一个非常优秀，也非常聪明的女孩。”
“你能考上这里，未来也一定能成为这个领域最顶尖的专家。你的前途，不可限量。”
“你值得拥有最好的，最纯粹的感情。值得有一个和你年龄相仿，能与你并肩，分享你所有喜怒哀乐的伴侣。”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无奈和歉意。
“但是，那个人，不会是我。”
简单的几个字，像初冬的寒风，虽不刺骨，却让苏雅心中那团火热的期待，慢慢冷却了下去。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但她还是倔强地忍着，咬着嘴唇问：“为什么？你只比我大一岁啊？还是因为我哪里不够好吗？”
何维摇了摇头，他看着苏雅那双清澈的，充满了不解的眼睛，心中微微一叹。
他无法告诉她，自己的灵魂，已经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人。
他也无法解释，他看她，就像看一个前途无量的优秀晚辈，只有欣赏，没有情愫。
这种横亘了半个世纪的心理鸿沟，是任何语言都无法逾越的。
“不，你很好。是我不好。”何维换了一种她能理解的方式，“我们的世界，不一样。苏雅，你看的是未来，是朝阳，是蓬勃向上的一切。而我我的心里，装了太多过去的东西，太沉，也太老了。我这颗心，已经给不了你想要的，那种热烈的回应。”
“所以，对不起。”
苏嘉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沉默了很久，很努力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抬起头，换上了一个她自认为潇洒的笑容，问道：“好，我知道了。那我们还能做朋友吗？”
“当然。永远都是。”
“那作为朋友，你能不能满足我一个好奇？”苏雅眨了眨眼，试图让气氛轻松一些，“我一直想知道，你这样叱咤风云的人，当年为什么要回来参加高考？又为什么要选择京城大学？”
“你来这里，到底是为了学什么？”
这个问题，问出了她心中最大的疑惑。
何维看着她那副故作轻松的样子，心中更添怜爱。
他决定，满足她这个好奇，也算是对她这份纯真感情的一种尊重。
他指了指不远处那座古色古香的图书馆。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学习那些我已经知道的知识。”
他转过头，看着苏雅，一字一顿，郑重地说道：
“我选择的，是京城大学，中文系。”
中文系？！
这三个字，比刚才的拒绝，还要让苏雅感到震惊！
她的大脑，因为这个匪夷所思的答案，而彻底宕机。
一个在理工科所有领域都展现出神级天赋的男人，竟然跑来读中文系？
“为为什么？”
她结结巴巴地问，感觉自己的认知，再一次被何维颠覆了。
何维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
他看着苏雅那张写满了“为什么”的脸，眼神变得无比深邃和坦诚，像一个走完了漫长旅途的归人，在诉说着自己的终极感悟。
“因为，技术，能造出一个国家的筋骨。但只有一个国家的文化和思想，才能铸就她的灵魂。”
“我一直在和机器打交道。我懂得如何让齿轮转动，懂得如何让电流通过。但我却不懂得我们这个民族五千年来，那些最宝贵的，沉淀在文字里的智慧和哲学。”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的天空。
“苏雅，我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当一个工程师。”
“我要的，是我们国家和民族的伟大复兴，而这种复兴，光有技术是远远不够的。我需要了解历史的规律，需要洞悉人性的复杂，需要从我们最古老的文化中，去寻找治理和发展的，最终极的智慧。”
“所以，我来这里，读中文，学历史，看哲学。”
他转过头，看着已经被他这番话彻底震撼的苏雅，微笑着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因为，我想在为我们这个国家，打造出最坚硬的‘身体’的同时。”
“也真正地，去理解她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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