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世的血色与尘埃仿佛被一层无形的薄膜隔开，当温念念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现代家中卧室那熟悉的天花板，柔和晨曦透过米色的窗帘，空气中弥漫着家中特有的、安宁温馨的气息。身体的疲惫和昨夜亲密留下的微妙酸软尚未完全消退，但精神上却有一种奇异的充盈感，仿佛灵魂被彻底洗涤过一般。
她微微动了一下，身边的位置是空的，带着余温。封碣显然已经先她一步醒来，或许已经返回末世处理堆积的公务了。想到他，温念念脸颊不禁又有些发烫，心底却泛起密实的甜意。
她伸手，习惯性地抚上自己明显隆起的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活力。按照现代医学的孕周计算，她已经进入了相对稳定的孕中期，今天是预约了张主任进行例行产检的日子。
起床洗漱，母亲林静已经准备好了清淡可口的早餐。看着女儿气色红润，眼神明亮，林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但医生的本能让她还是忍不住叮嘱：“念念，今天产检别忘了。虽然现在稳定了，但定期检查不能马虎，尤其是你这种情况……”
“我知道，妈。”温念念乖巧点头，咬了一口吐司，“封碣……他可能晚点也会过来。”她不确定他能否准时，末世的清晨往往意味着无数亟待处理的军务和重建工作。
林静了然地点点头，对于那个神秘女婿的神出鬼没，一家人早已从最初的震惊适应到如今的习以为常。
果然，直到温念念准备出门前往医院，封碣的身影都未曾出现。她心中微微有些失落，但很快便释然，他肩上的担子太重。
然而，就在她换好鞋子，准备和林静一起出门时，客厅中央的空气传来一阵熟悉的、极其细微的波动。
光影扭曲，封碣高大的身影迅速凝聚。他依旧穿着那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一丝未散的肃杀之气，显然是刚从某个重要场合抽身而来。他的目光在室内快速扫过，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站在玄关的温念念。
“要出门？”他几步走过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目光落在她身上，带着审视。
“嗯，今天约了产检。”温念念看着他，心中那点小小的失落瞬间被填满，语气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轻快，“你……忙完了？”
封碣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看向林静，微微颔首致意：“岳母。”
林静对他这突然出现的方式已经见怪不怪，笑了笑：“正好，你要不要一起去？念念这次是做系统性的排畸筛查，很重要。”
封碣的目光转向温念念，带着询问。
温念念看着他眼底残留的疲惫，以及手臂上虽然换了药但依旧明显的绷带，有些心疼：“你要是还有事要处理，不用勉强……”
“无妨。”封碣打断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我陪你去。”
他的决定让温念念和林静都有些意外。毕竟，医院那种环境，尤其是妇产科，与末世的气氛格格不入，她们以为他会尽量避免。
没有再多言，三人一起出发前往医院。
坐在车里，封碣依旧沉默寡言，身姿笔挺，与舒适的真皮座椅和窗外飞速倒退的繁华街景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他的存在本身，就像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让车内原本轻松的气氛无形中多了几分凝滞。林静坐在副驾驶，偶尔通过后视镜看向后座并肩而坐的两人，眼神复杂。
温念念能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悄悄伸出手，覆在他放在膝盖的手背上。他的手掌温热而粗糙，在她触碰的瞬间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随即反手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力道有些重，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
到达医院，消毒水的气味，明亮的光线，熙攘的人群，各种电子设备的提示音……这一切对封碣来说，都是陌生而充满“弱点”的环境。他眉头微蹙，下意识地将温念念护在身侧靠里的位置，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仿佛随时可能从某个角落冲出敌人。
挂号，等候。坐在产科候诊区柔软的椅子上，周围几乎都是成双成对的准父母，洋溢着幸福和期待的氛围。封碣的存在显得尤为突兀。他背脊挺直，面无表情，与周围低声交谈、满脸笑容的其他准爸爸形成了鲜明对比。偶尔有好奇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都被他冰冷的眼神无声地逼退。
温念念看着他这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低声说：“放松点，这里很安全。”
封碣看了她一眼，没说话，但紧绷的下颌线似乎松动了一丝。
终于轮到他们。进入诊室，穿着白大褂、气质温和的张主任笑着打招呼：“念念来啦，气色不错。”她的目光随即落在温念念身后如同守护神般的封碣身上，愣了一下，但良好的职业素养让她很快恢复笑容，“这位是……孩子爸爸？”
温念念连忙点头：“是的，张主任，他叫封碣。”
封碣对着张主任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目光却带着审视落在那些闪烁着信号的仪器上。
例行问询、测量宫高腹围后，张主任说：“好了，我们去里面做b超吧，今天要看清楚宝宝的小脸和各个器官发育情况。”
进入b超室，温念念躺上检查床。当冰凉的耦合剂涂上她隆起的腹部时，她忍不住轻吸了口气。封碣站在床边，目光瞬间锐利起来，紧盯着医生的动作和那台发出幽幽光芒的仪器，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一旦发现任何不妥就会立刻出手。
“别紧张，只是检查。”温念念小声安抚他，也像是在安抚自己。
探头开始在腹部移动，旁边的显示屏上起初是一片跳跃的、模糊的黑白雪花和光点。封碣的眉头皱得更紧，显然无法理解这些图像。
张主任熟练地操作着，一边温和地解释：“看，这是宝宝的头，圆圆的，很标准……这是脊柱，哇，长得非常好，一节一节很清晰……小手，小脚，都在动呢……看，这是小心脏，跳得多有力……”
随着她的讲解，屏幕上的图像逐渐清晰起来。一个蜷缩着的小小身影出现在屏幕上，能隐约看到五官的轮廓，看到那小胳膊小腿不时地蹬动一下，甚至能看到小家伙吮吸手指的动作。
温念念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激动得眼圈发红。这是她第二次通过b超看到宝宝，但每一次都带来全新的感动。
而站在一旁的封碣，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在屏幕上那个清晰的小生命影像上，呼吸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滞了。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动摇的眼神，此刻充满了极致的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种近乎神圣的……敬畏。
那是他的孩子。
他和念念血脉的延续。
如此清晰，如此真实地，在一个他无法理解的“镜子”里，向他展示着生命最初的、顽强的模样。那小小心脏有力的搏动，那偶尔挥舞的小手，都像是一记记重锤，敲打在他冰封多年的心湖上，激起滔天巨浪。
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靠得更近，仿佛想要穿透屏幕去触摸。他的手无意识地握成了拳，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张主任似乎注意到了这位沉默父亲的震撼，笑着将探头停留在一个角度，让宝宝的脸部轮廓更清晰些：“看，宝宝好像在笑呢。很健康，发育得非常好，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内。”
健康，正常。
这两个词，如同最温暖的阳光，驱散了温念念心中最后一丝因跨世界怀孕而产生的隐忧。她泪眼朦胧地看向封碣。
只见他依旧死死盯着屏幕，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哽在喉咙里。他缓缓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似乎想要触碰屏幕，又在半空中生生顿住。
良久，他才极其艰难地、用一种沙哑到几乎破碎的声音，吐出两个字：
“……很好。”
检查结束，温念念擦拭着腹部的耦合剂，坐起身。封碣立刻伸手扶住她，动作有些僵硬，但力道稳妥。他的目光依旧深沉，却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那里面冰冷的杀伐之气被一种更柔软、更沉重的光芒所取代。
张主任看着检查报告，最后微笑着总结：“宝宝非常健康，很强壮，看来是个活泼的小家伙。继续保持就好，注意营养和休息。”
离开诊室，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封碣依旧沉默，但握着温念念的手，却比来时更加用力，仿佛通过这交握的双手，传递着他内心汹涌却无法言喻的情感。
坐进回家的车里，他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侧头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目光深远。
温念念看着他冷硬侧脸上那未曾完全褪去的震动，轻轻靠在他肩膀上，低声道：“医生说，宝宝很健康。”
封碣的身体微微一顿，然后，他伸出手，将她揽入怀中，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
“嗯。”他低低地应了一声。
只有一个字，却仿佛承载了千言万语。
他知道，这个正在孕育中的、连接着两个世界的小生命，不仅仅是他爱情的结晶，更是一份沉甸甸的、关乎未来的责任与希望。守护他\/她平安降临，健康成长，成为了他继守护磐石城之后，又一个必须用生命去践行的誓言。
车窗外的阳光正好，温暖地洒在相拥的两人身上。这一次的产检，并非“孕兆再现”，而是对已知生命奇迹的再一次深刻确认，并在封碣坚硬的心壁上，刻下了更深、更温柔的印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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