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似乎没有尽头,战争的压力如同磐石城上空永不散去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心头,尤其是封碣。他像一台高速运转、永不停歇的战争机器,处理着仿佛无穷无尽的军务、防御部署、资源调配。疲惫如同附骨之疽,深深嵌入他的骨髓和灵魂。
此刻,他正坐在书房里,面前第三十七章:意外的瞬间穿越摊开着一份最新的侦察报告。字里行间充斥着“掠食者活动频繁”、“兵力集结”、“疑似新型攻城器械”等令人窒息的词汇。冰冷的数字和残酷的预测像无数根针,刺扎着他早已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他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试图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那些关乎存亡的信息上,但极度的精神疲劳却让他的思绪不受控制地有些飘散。
报告上的字迹似乎模糊了一瞬。
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闪过一些无关紧要的、柔软的碎片。
——她小心翼翼捧着水杯,小口吞咽泡软食物时,微微鼓起的脸颊…
——她裹着那件过于宽大的披风,只露出一张小脸,在角落里安静睡去的侧影…
——她收到那株可笑野花时,眼中瞬间迸发出的、纯粹而微弱的亮光…
——还有她那些絮絮的、带着怀念和怅惘的低声描述:“…阳光是金色的,落在身上暖暖的…”“我的床很软,有很多毛毛的娃娃…”“空气里有甜甜的香味…”
这些画面和声音,与他正在处理的、充满血腥和冰冷的报告形成了极其尖锐的对比,像是一道微弱却执拗的光,试图穿透厚重冰冷的黑暗。
烦躁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试图将这些“杂念”驱散,眉头死死拧紧,指尖用力按在报告上,强迫自己聚焦。
然而,越是抗拒,那些关于“温暖”、“明亮”、“柔软”的念头却越是清晰。仿佛他疲惫不堪的精神壁垒,在这一刻出现了细微的裂缝,让那些被压抑的、对另一个截然不同世界的模糊想象,找到了可乘之机。
他想知道…
那所谓的“阳光”到底是什么感觉?
那“柔软的床”和“毛毛的娃娃”又是什么样子?
那个能孕育出她这种脆弱、娇软、却总带着一种奇异生命力的世界,究竟…
这个念头变得异常强烈,甚至暂时压过了对前线危机的焦虑。
他无意识地放松了对精神力的绝对控制,任由那丝对“另一个世界”的强烈好奇和…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极其微弱的向往…悄然蔓延。
就在这一瞬间——
他体内沉寂的血契之力,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精神层面这种罕见而剧烈的波动!
那并非用于战斗或防御的指令,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强烈情感和意念的共鸣!
嗡——!!!
一声只有他能感知到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烈嗡鸣猛地炸响!
封碣只觉得眼前的一切——冰冷的书房、幽绿的光线、摊开的报告——如同被打碎的镜子般骤然扭曲、碎裂!
一股无法形容的强大撕扯力瞬间攫住了他的意识!仿佛要将他从这具疲惫的躯壳里硬生生剥离出去!
剧烈的眩晕和失重感如同狂潮般将他淹没!
“!”他闷哼一声,试图抵抗,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对抗这股突如其来的、完全陌生的力量!
眼前的景象疯狂旋转、模糊,最后被一片无法形容的、灼目耀眼的炽白色光芒彻底吞噬!
那光芒强烈到刺痛他习惯了永夜黑暗的眼睛!
下一秒!
所有的撕扯和嗡鸣声戛然而止。
一种极其诡异的、绝对寂静的瞬间降临。
封碣猛地“睁开”眼。
然后,他彻底僵住了。
大脑因为过度震惊而陷入了短暂的空白。
他…不在书房了。
他正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超乎他所有想象和认知的空间里!
光! 无处不在的、温暖而明亮的光!从他头顶上方洒落,也从他正前方那巨大的、透明的窗外涌入,将那窗外一片生机勃勃的绿色和更远处清晰的蓝色映照得清清楚楚!这光芒并非能量武器的刺目冷光,而是一种…包容的、温暖的、仿佛带有生命力的金色!
色彩! 极度丰富的、鲜活的、柔和的色彩!奶黄色的墙壁,浅粉色的、铺着柔软毯子的巨大床铺,上面堆满了各种毛茸茸的、造型可爱的布偶,白色的、线条流畅的书桌,上面放着一些他无法理解的、闪着金属或塑料光泽的精致物品…
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极其好闻的、复杂的芬芳!像是某种甜美的花香,混合着干净织物的清新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令人愉悦的果香?完全没有末世的硫铁腥臭、血腥和腐败味!每一次呼吸都仿佛是一种享受,滋润着他干涸冰冷的肺腑。
温度! 一种均匀的、恰到好处的温暖包裹着他,不冷也不热,舒适得让他几乎要叹息。与他世界里永远驱散不尽的阴寒形成了天堂与地狱般的差别。
这一切的冲击太过巨大,太过猛烈,以至于他那颗习惯于处理最残酷危机的大脑,在短短一两秒内完全无法处理这海量的、美好的、不真实的信息!
这就是…
她的世界?
她的…房间?
那个她口中琐碎描述所拼凑出的、他一度以为只是软弱幻想的…真实存在?!
就在他震惊于窗外那片不可思议的、蔚蓝如洗的“天空”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桌一角。
那里放着一个精致的相框。
相框里,是一张。
照片上,温念念穿着一条漂亮的、缀着蕾丝的白色裙子,笑得无比灿烂、无忧无虑,眼睛弯成了月牙。她亲昵地搂着一对面容慈祥、衣着光鲜的中年男女,背景是一个鲜花盛狠狠开的花园,阳光洒在他们每一个人身上,温暖得刺眼。
这一刻,封碣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
一种难以形容的、极其复杂的情绪——震撼、恍然、甚至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极其细微的刺痛——猛地击中了他!
原来…
她真的来自这样的地方。
原来她曾经…是这样的…
“砰!!”
还没等他从那巨大的视觉和情感冲击中回过神,甚至来不及触碰任何东西,那股熟悉的、却更加凶猛暴烈的排斥力如同宇宙巨浪般轰然拍来!
眼前的绚丽色彩、温暖光芒、芬芳气息瞬间扭曲、破碎、消失!
剧烈的眩晕和撕扯感再次席卷而来!
“呃啊!”他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
下一秒!
他猛地喘着粗气,发现自己重重地跌坐回书房那张冰冷的金属椅子里!
后背重重撞在坚硬的椅背上,传来一阵闷痛。
眼前依旧是书房冰冷熟悉的景象:幽绿的荧光石灯,堆满报告的书桌,光秃的岩石墙壁…
仿佛刚才那短暂却震撼至极的旅程,只是一场极度疲惫下产生的、光怪陆离的幻觉。
但是…
他剧烈起伏的胸膛,额头上密集的、冰冷的汗水,以及精神深处传来的、如同被抽空般的剧烈虚脱感和刺痛,都在疯狂地叫嚣着——那不是幻觉!
他摊开自己的手掌。
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一丝…那温暖干燥、带着甜香空气的触感?
他的鼻腔里,似乎还隐约萦绕着那若有似无的、芬芳的气息?
他的视网膜上,似乎还烙印着那满室温暖的光明、缤纷的色彩,以及…照片上她那张灿烂得毫无阴霾的笑脸…
封碣僵硬地坐在椅子里,一动不动。
那双总是冰冷锐利、洞悉一切的眼眸,此刻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茫然和一种深切的、连他自己都无法解读的震动。
他缓缓地抬起手,用手指极其用力地按压着自己的眉心,试图消化这惊天动地的发现。
血契之力…竟然…
另一个世界…竟然…
而她…
他就这样怔怔地坐着,久久无法回神。
书房里一片死寂,只有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窗外,永夜依旧,冰冷而绝望。
而他的世界里,却刚刚被投入了一颗来自光明国度的、威力无穷的炸弹。
将那冰封的表面,炸开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通往未知的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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