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训练带来的手臂酸痛和那种挥之不去的、被圈禁在灼热体温与冰冷气息之间的混乱触感,持续了整整一天。温念念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揉着发酸的手腕,脑子里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回放着训练场里的每一个细节,脸颊一阵阵发烫。
她试图驱散这些令人心慌意乱的念头,告诉自己那只是城主一时兴起的、毫无意义的“教学”,甚至可能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或测试。
但那种极度羞窘和恐惧之下,隐约感知到的一丝放缓的力道、一丝短暂的停顿、以及最后那及时的一扶…却又像投入心湖的小石子,漾开细微却执拗的涟漪,让她无法彻底平静。
她开始更加留意那个男人的行踪。
并非刻意,而是一种…不由自主的下意识。
她会竖起耳朵,仔细分辨走廊外传来的脚步声。那些沉重整齐的、属于巡逻守卫的脚步声无法引起她的注意,但那种独特沉稳、带着无形压迫感的步伐一旦响起,她的心跳就会莫名漏跳一拍,呼吸也会下意识地放轻,身体不自觉地绷紧,注意力全部被吸引过去。
即使他通常只是像一阵冰冷的旋风般快速掠过,从未为她停留。
她也会在有限的活动范围内,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那些他可能出现的路口或通道。有时远远看到他被将领簇拥着离开的背影,她竟会感到一丝极细微的…安心?仿佛确认他还在城堡里,还在掌控着一切,外面的危险就暂时不会蔓延进来。
这种变化悄无声息,连她自己都未曾明确意识到。恐惧依旧是她面对他时最主要的情感,但一种扭曲的、基于生存本能而产生的依赖感,却如同石缝中的苔藓,在冰冷的绝望环境中悄然滋生。
这天下午,苏婉过来给她送换洗的衣物时,随口提了一句:“城主最近似乎睡眠很少,一直在指挥部和城墙之间来回奔波,压力很大。刚才看到林队长又给他送提神的草药茶过去了,那东西苦得很,但也没办法…”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温念念的心微微动了一下。
草药茶?提神?
她想起以前在家里,爸爸工作劳累时,妈妈总会细心地在茶里加上一点蜂蜜和枸杞,说那样既不伤胃,又能缓解疲劳。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一颗种子落入了心田。
她当然没有蜂蜜和枸杞。在这个世界,糖是极其珍贵的奢侈品,枸杞更是闻所未闻。
但是…或许她可以…试试看?只是把茶泡好一点?他看起来总是喝得很匆忙,那茶是不是总是又浓又苦?
一种莫名的冲动驱使着她。
等苏婉离开后,她犹豫再三,还是鼓起勇气,对门口轮值的守卫小声请求道:“…那个…请问…我可以…要一点热水吗?还有…城主喝的那种…草药?”
守卫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似乎觉得这个要求有些奇怪,但想到城主之前下达的“满足她基本需求”的命令,还是点了点头:“我去厨房问问。”
过了一会儿,守卫真的端来了一个小巧的、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金属壶和一小包用粗纸包着的、散发着浓郁苦涩气味的干草药。
“谢谢…”温念念小声道谢,接过东西,像是做贼一样快速关上了门。
她的心脏因为这点小小的“越轨”而砰砰直跳。她看着那包其貌不扬、味道刺鼻的草药,犯了难。
她没有茶具,只有房间里那个喝水的金属杯。她回忆着妈妈泡茶的样子,试图模仿。
水好像不能太烫?也不能太凉?草药要放多少?泡多久?
她笨拙地尝试着。先倒一点热水烫一下杯子,结果手一抖,热水溅出来烫到了手指,疼得她眼眶一红,却不敢出声。
她小心翼翼地捏了一小撮草药放进杯底,想了想,又多加了一点点。然后倒入热水。
深褐色的汁液迅速蔓延开来,那股苦涩的味道更加浓郁地散发出来。
她看着那杯颜色深沉、热气腾腾的草药茶,心里充满了不确定。这看起来…好像比林猛送去的还要浓?会不会太苦了?
她犹豫着,想倒掉一点重新泡,又怕浪费了热水和草药。
最终,她只是忐忑不安地守着那杯茶,等它温度稍微降下来一点,不那么烫口了,才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像捧着一件极其重要的、却又可能搞砸了的任务,走向封碣的书房。
她走到书房门口,里面静悄悄的,似乎没人。
她松了口气,又有点莫名的失落。她犹豫着,不敢敲门,也不敢进去。
最终,她只是蹲下身,极其小心地将那杯泡得可能浓淡不均、甚至可能因为她的笨拙而带了点奇怪味道的草药茶,轻轻地、轻轻地放在了书房门口冰冷的地面上。
仿佛放下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然后,她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立刻转身,飞快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砰地关上门,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气,脸颊因为紧张和奔跑而泛红。
她不知道他会不会喝。甚至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现。也许会被仆从直接收走倒掉吧?
她心里充满了笨拙行动后的懊恼和一丝微弱的期待。
而书房内,其实并非空无一人。
封碣刚刚结束一场短暂却耗神的精神力探查,试图感应“掠食者”主力动向,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眉心因疲惫而紧蹙。
他听到了门外极其细微的脚步声和那一声轻不可闻的、杯子触碰地面的细微声响。
他的眼睫微动,但没有立刻睁开。
直到那细碎慌乱的脚步声跑远,他才缓缓睁开眼,冰冷的目光扫向门口。
沉默了几秒。
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目光垂下,落在了地上那杯冒着微弱热气的、颜色深浓的草药茶上。
杯壁因为之前的烫洗和热茶的浸泡,摸上去还有些烫手。
他的目光在那杯茶上停留了片刻,又抬起,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
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谁放的?那个麻烦?
她又在搞什么名堂?
他第一反应是麻烦和多事。现在的他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干扰。
他几乎要抬脚将这杯来历不明的东西踢开。
但指尖传来的温度,却让他动作顿住了。
那热度,透过金属杯壁,固执地传递到他的指尖,并不灼人,只是一种持续的、笨拙的温暖。
就像…就像那个麻烦本身。脆弱,麻烦,却总带着一种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令人烦躁的温热。
他沉默地站在门口。
走廊尽头隐约传来她房门关上的细微声响。
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了手。
不是用指尖,而是用整个手掌,握住了那杯温度恰好的茶。
他端着它,回到了书房,在书桌前重新坐下。
他看着杯中深褐色的液体,闻着那熟悉的、浓郁的苦涩气味,似乎…和平时林猛泡的,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可能更苦一点?
他迟疑了一下。
然后,端起杯子,凑到唇边,极其克制地、抿了一小口。
浓郁的苦涩瞬间席卷了味蕾,甚至因为泡得时间稍长或者草药放多了,而带上了一种更深的涩意。
他的眉头瞬间拧紧,几乎下意识地就要放下杯子。
这味道…确实不怎么样。
但…
他握着杯子的手,却没有立刻松开。
那滚烫的温度,依旧透过杯壁,温暖着他因长时间处理军务而有些冰凉的掌心。
他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眼前似乎闪过那个女孩笨拙地、小心翼翼捧着杯子放在他门口,然后又像做错事一样慌慌张张跑开的模样。
烦躁感依旧盘踞在心口。
但一种极其陌生而细微的、类似于…“被关心”的感觉,却像杯中的热气一样,丝丝缕缕地萦绕上来,驱散了一丝深入骨髓的冰冷和疲惫。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再次端起杯子,又喝了一小口。
这一次,他没有立刻皱紧眉头。
只是面无表情地,将那一小口苦涩的液体咽了下去。
仿佛在完成一项无声的仪式。
第二天,早餐时分。
两人再次沉默地对坐用餐。
气氛依旧冰冷而压抑。封碣面前摊开着新的报告,眉头紧锁。
温念念低着头,小口吃着东西,心里还在为昨天那杯可能被倒掉的茶而感到一丝沮丧和羞窘。
忽然,封碣的目光从报告上抬起,极其短暂地扫了她一眼。
他的声音依旧冷硬,听不出任何情绪,甚至有些突兀地问了一句:
“……昨晚睡得好吗?”
温念念猛地一愣,惊讶地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
他…他在问她?
他居然会主动关心她睡得好不好?
一股难以言喻的、受宠若惊般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冲散了那点沮丧。她连忙点头,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快:“还、还好…谢谢城主关心。”
封碣看着她那双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似乎亮了一点的眼睛,眸光微不可察地闪动了一下。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然后便重新低下头,将注意力放回了报告上。
仿佛刚才那句问话,只是随口一提。
但温念念的心情,却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冰冷的关心,而莫名地好转了许多。连餐盘里粗糙的食物,似乎都变得容易下咽了一些。
她偷偷抬眼,飞快地瞟了他一眼。
他依旧专注地看着报告,侧脸冷硬。
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她似乎看到…在他书桌的角落,那个之前放着灰白色布艺小花的地方旁边,多了一个干干净净、空空如也的金属杯子。
而那个不起眼的、歪歪扭扭的布艺小花,似乎被挪动了一下位置,变得比之前…更加显眼了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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