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渠率领晋军围绕大荔戎国转了多半圈,行程上千里,历时六七天,结果五处碰壁,一无所获,又在朝堂之上被群臣弹劾,引得主公盛怒,心中的懊恼和怨恨无法自已。
由于自己的急功近利,导致大荔戎战败、祝玉受车裂之刑,大荔戎国灭国,国王王后双双赴难,甘渠忍不住以手加额、抚掌叹息,但这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想当初,自己与大荔组成的晋荔联军同气连枝、士气高昂,只用了短短三天,就消灭秦军四成的有生力量。
设若有大荔士卒舍生忘死,有祝将军运筹帷幄,有晋荔联军同仇敌忾,消灭全部秦军也并不是不可能,但现在一切都已经晚了,这都是由于自己的贪心所造成的,居然做出如此愚蠢的事情,被世人所耻笑。甘渠在营帐内来回踱步,铁甲摩擦的声响惊得烛火明灭不定,帐外呼啸的北风裹挟着沙砾击打在牛皮帐幕上,恍若万千冤魂叩击。
“将军!”帐外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亲兵掀开帘幕:“桥山之战残存的大荔戎将士,他们……在帐外求见!”
甘渠猛然停步,掌心被甲胄边缘硌出一道血痕,他望向帐外漆黑的夜色,恍惚看到祝玉将军受车裂之刑,月光也是这样冷冷地照着满地血污,还有那双坚贞不屈的眼睛。
“让他们进来。”甘渠嘶哑着声音下令,青铜头盔下的鬓角已被冷汗浸透。帐帘掀起,冷风灌入,只见为首的大荔戎校尉踉跄而入,他右臂齐肩断去,左眼窝黑洞里凝固的血痂泛着青灰。
身后数百士卒衣衫浸透血垢,有人用布条将断臂缠在胸前,有人拄着折断的长矛当拐杖……
“甘渠!”校尉猛然将断剑戳地,青铜刃尖在石头地上划出火星,“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是你害死了祝将军,是你害死了大荔国王,是你害死了大荔戎的百姓,是你使大荔戎亡国……你给大荔戎的国王王后,给祝将军一个交待,给战死的大荔戎将士一个交待,给所有大荔戎百姓一个交待……”
帐内晋军侍卫下意识握紧了长戟。“我英勇的大荔戎国慷慨赴死,王后以身殉国,祝玉将军受车裂之刑,大荔戎的将士血洒沙场,王城被焚毁,百姓遭屠戮……所有这一切都是你,都是你可耻的背叛和出卖造成的。”校尉用断剑指着甘渠。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说着说着,他止不住扯开嗓子大声哭泣起来,像一个任性的孩子,涕泪四流。
由于情绪太过激动,他浑身不由自主颤抖起来,跟前的几百名大荔士卒一想到这几天冒死拼杀,从死人堆中爬出来的情景,都禁不住流下了伤心的眼泪。
刚才还手持利刃、进行警戒的晋军士卒看见独眼校尉左眼眶里凝固的黑血,看见他身后士兵铠甲缝隙里嵌着的碎骨——那是桥山隘口特有的青灰色岩屑,混着秦军铁箭的青铜碎末时,也同情的流下了热泪。
此时甘渠本想到自己铸成的大错,心中充满了深深自责,于是双膝一软,重重跪在泥地上,铁甲坠地的闷响惊得烛台摇晃,火苗忽一下窜起老高:“是我错了……”
校尉猛然逼近,独眼瞪得血红:“错了?你一句错了,就能换回我断去的右臂?就能换回我兄弟们的性命?”校尉猛然攥住甘渠的肩甲,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你可知那日祝将军临死前说了什么?他在临刑前连呼三声:甘渠误我!”话音未落,校尉忽地呕出一口淤血,仰面跌倒,帐内霎时骚动。
甘渠急忙扑过去扶住他,触到他胸前铠甲下绷着的布条里渗出的温热液体。
晋军医官匆匆入帐,却被校尉猛然推开:“莫碰我!我大荔戎男儿,死也要站着死!”
帐内烛火在风中摇晃,甘渠突然抽出腰间佩剑:“末将愿以残躯为诸位赎罪,此剑曾斩敌首千余,今日愿斩我项上人头!”此言一出,满帐皆惊,校尉死死盯着甘渠,独眼中恨意与疑惑交织:“你当真愿以死赎罪?”
甘渠充满悔恨的说:“大荔戎的将士们,祝将军舍生取义、杀身成仁,本将军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
校尉独目圆睁如铜铃,忽地冷笑道:“你想一死了之,祝将军能复活吗?大荔的江山能重现吗?我的断臂能再生吗?”
甘渠见事情已有所转圜,猛然抬头:“不能!但我愿以余生赎罪,但不知现在大荔戎情况如何?”
“目前大荔戎已沦陷十之有七,尚余大约三成的领土。”
“只要大荔戎还没有全部沦陷,就还有机会,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大荔戎国王虽已战死,但王子多耒现在晋国避难,只要能收复大荔,接回王子,大荔复国不难。你们今后只要听本将军统一指挥,本将军誓与众将士同仇敌忾,赶走秦军,收复大荔。”
这时帐外忽有士卒高呼:“秦军斥候距营十里!”
甘渠猛然掷剑入地,青铜剑身没入地面半寸:“诸位若信我,今日寅时,你我合兵一处,共抗秦军!若此战不胜,甘渠愿提头来见。”
寅时未到,甘渠已整装待发,校尉率残部站在他面前,有人用布条缠着断臂,有人拄着断矛,却无一例外挺直了脊梁。
北风呼啸中,甘渠仿佛看见晋荔联军同仇敌忾时,祝玉指着星空笑道:“看那北斗七星,恰似你我兄弟同心的气势!”
“杀!”甘渠一声令下,晋军如黑色潮水般涌向秦军营地,铁甲摩擦声、兵器碰撞声、惨叫声瞬间交织成一片。
他记得三天前同样的夜晚,自己也是这样率军冲进山谷,却坠入秦军精心布置的陷阱。
“将军小心!”校尉的吼声突然炸响,甘渠侧身躲过袭来的长矛,却见校尉已扑向偷袭的秦兵。
断剑划过血色弧线,秦兵头颅飞起,校尉的断臂伤口却再次裂开,鲜血喷溅如注。“撤!秦军有埋伏!”甘渠突然看见远处火把排山倒海般涌来。
校尉独眼瞪得血红:“此时撤退,大荔的仇何时能报?”他猛然挥剑砍向涌来的秦军,残兵们发出怒吼,如困兽般厮杀。
甘渠心如刀割,他知道,自己又一次害了这些信任他的将士。
但此刻已无路可退,唯有以命相搏,他挥剑砍翻面前的秦兵,突然听见校尉的惨呼——一支流箭穿透了他的咽喉。
“校尉!”甘渠扑过去接住倒地的身躯,校尉独眼仍瞪得老大,断剑死死握在手中:“杀…为祝将军…报仇…”话音未落,头颅已歪向一边,甘渠抱起校尉的尸体,泪水混着血水在脸上纵横。
远处秦军潮水般涌来,他忽然举起佩剑,声如洪钟:“大荔的兄弟们!今日我等就是去死,也要让秦军付出应有的代价!所有晋军的将士们,冲啊,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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