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事医院的日子,是由苍白的天花板、规律作响的医疗仪器和消毒水气味构成的、无限循环的单调篇章。麦克·威尔逊的身体在顶尖医疗资源的养护下,以超出常人预期的速度康复着。断裂的肋骨愈合,内出血被止住,体表的伤口结痂脱落,留下淡粉色的新肉。从生理指标上看,他正在一天天“好转”。
但只有麦克自己知道,某种更根本的东西,已经在他体内彻底死去。
力量。
那曾经如臂指使、汹涌澎湃、定义了他存在意义的规则之力,消失得无影无踪。每当他下意识地尝试凝聚,意识深处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冰冷的、令人绝望的虚无。那不是枯竭,而是彻底的“废除”,仿佛他与那个能量维度之间的通道被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永久性地、粗暴地关闭了。
起初,是疯狂的抗拒和不甘。他会突然从病床上暴起,嘶吼着试图调动哪怕一丝一毫的能量,结果只是牵动未愈的伤口,引发剧烈的咳嗽和疼痛,最终在警卫冷静而警惕的注视下,无力地瘫倒回去。愤怒的拳头砸在柔软的病床上,连一丝声响都显得微不足道。
然后,是深沉的自闭。他拒绝与医生交流,拒绝接受任何心理评估,只是终日瞪着天花板,眼神空洞,如同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外界关于全球欢庆、关于理事会成立、关于林野等人被奉为英雄的新闻,通过病房内无法完全关闭的电视屏幕,不断涌入他的视野,如同细密的针,反复刺扎着他敏感的神经。
但绝对的寂静,有时是反思开始的温床。
当身体的不适逐渐减轻,当无能的狂怒在一次次徒劳的尝试中被消耗殆尽,当外界的喧嚣仿佛隔了一层透明的屏障,再也无法轻易激起他强烈的情绪波动时,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清醒,开始如同潮水般漫上他的心岸。
他开始回顾自己的一生。
不是作为美利坚英雄的辉煌片段,而是那些被他刻意忽略或强行扭曲的细节。
他想起了自己初次觉醒力量时的狂喜,以及随之而来的、对普通人的轻蔑。他想起了为了达成任务目标,那些被他视为“必要牺牲”的、连名字都记不住的队友或无辜者。他想起了在史密斯博士的实验室里,面对那些挑战伦理底线的实验提案时,自己内心一闪而过的迟疑,最终却被“力量需要代价”、“为了更大秩序”的想法轻易压下。
他想起了在规则副本中,他如何利用恐惧和力量迫使他人服从,如何将合作视为软弱的象征。他想起了面对林野提出的“共生”理念时,自己内心深处那不屑一顾的嘲讽。
“力量才是永恒的真理!恐惧是维系秩序最有效的工具!弱肉强食,是宇宙的至高法则!”
他曾如此嘶吼着,向规则石碑宣告他的理念。那时,他坚信自己是正确的,是洞悉了世界本质的强者。
可现在,在这片力量的废墟之上,在那绝对的寂静中,这些曾经支撑他整个世界的信条,第一次显得如此……苍白和可笑。
规则石碑拒绝了他。
人类集体意识构筑屏障阻挡了他。
修复光波治愈了世界,却没有一丝力量回流到他这个曾经的“强者”身上。
宇宙的法则,似乎并非他所以为的那样。
如果弱肉强食是真理,为何他这个“强者”会败得如此彻底?如果恐惧是有效的工具,为何最终凝聚起文明的,是希望与认同?如果力量是唯一的标准,为何规则本源最终选择了“共生”的蓝图,而非他“统治”的宣言?
一个个问题,如同冰冷的解剖刀,开始切割他根深蒂固的认知。
他想起了林野那双平静却坚定的眼睛,想起了浅川梨纱冷静的分析,想起了索菲亚对自然的虔诚,想起了伊万诺夫对同伴的守护,想起了小夏那抚慰人心的力量……那些他曾经不屑一顾的“软弱”特质,似乎恰恰构成了文明得以存续并新生的关键。
而他,麦克·威尔逊,信奉力量与恐惧的他,最终成了被文明集体意志和规则本源共同判定为“不可挽救的旧秩序残渣”,被干净利落地驱逐了。
这不是战术的失败,不是运气不好,这是道路的错误,是理念的彻底破产。
一种比肉体创伤更深刻、更刺骨的痛苦,缓缓攥住了他的心脏。那不是愤怒,不是嫉妒,而是……悔恨。
他第一次,真正地、毫无保留地,开始面对自己。
面对那个被野心和力量欲望驱动的、逐渐迷失的灵魂。
面对那些被他践踏的良知与底线。
面对他所选择道路的终极虚无。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惨白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麦克缓缓抬起那只曾经能引动雷霆、如今却连握紧都感到无力的手,看着阳光在指尖跳跃。
他曾经以为自己是追逐光、乃至成为光的人。
现在才明白,他或许一直,都站在阴影里。
对于他而言,失去了力量或许并非最残酷的惩罚。
这漫长而清醒的、被迫面对自身荒谬与错误的余生,才是真正惩罚的开始。
他的眼眸深处,那疯狂燃烧的火焰彻底熄灭了,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映不出未来的灰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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