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窑里那股子烟灰和霉味,好像腌进了衣服缝里,怎么都散不掉。抢回来的物资堆在角落,几袋杂粮,一小箱弹药,还有两罐珍贵的油。人们脸上终于有了点活气,围着那点粮食,眼睛里的光不再是死寂的。
老葛叔把粮食看得比命重,拿小碗量着分,掺上刮来的树皮粉和挖到的苦菜根,熬成一锅能照见人影的稀粥。没人争抢,伤员和体弱的先分到稠一点的。那个总照顾紫英的小战士,叫栓柱的,把自己碗底几颗没煮烂的豆子,小心拨到了紫英碗里。
紫英靠着窑壁坐着,伤腿伸直,脸色还是白,但眼神清亮了些。他端着碗,没立刻喝,目光扫过窑里一张张菜色的脸,最后落在栓柱那孩子气的、带着点讨好意味的脸上。他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只是极其缓慢地、珍惜地喝了一口那能烫掉舌头的稀粥。
我捧着我自己那碗能数清米粒的糊糊,小口小口啜着。胃里饿得抽抽,但喝下去,那点暖意却真实地熨帖着四肢百骸。这和之前被当作“娘娘”供起来的感觉完全不同。这是……自己挣来的。是大家拿命换来的。
“得学点真本事了。”我听见自己心里有个声音说。光靠那时灵时不灵、还要命的空间和血火,不行。跟不上,也护不住。
过了几天,紫英能拄着根树枝勉强走几步了。他没闲着,开始教窑里还能动的人认枪、擦枪。缴获的那几条三八大盖和老套筒被拆开,零件摆了一地。他手指还不太灵便,动作却很稳,一点点教怎么清油泥,怎么校准那破旧的标尺。
“这玩意儿,卡壳比打响的时候多,”他拿起一支老套筒,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冷硬的平静,“但攥紧了,抵稳了,离近了也能攮死个畜生。”
我蹲在旁边看。那些冰冷的铁疙瘩,在我眼里比晦涩的异能符文更难懂。紫英没赶我,也没特意教我。我就看着,听着。看他们怎么把子弹压进弹仓,听他们讨论那可怜的射程和该死的后坐力。
有一次,栓柱摆弄一颗鬼子的手榴弹,差点把保险销扯脱,吓得脸都白了。紫英一把夺过去,动作快得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还是死死攥着那铁疙瘩,对着吓傻的栓柱低吼:“找死吗?!这玩意儿!拉了就扔!别犹豫!往没人的地方扔!记牢了!”
栓柱哆嗦着点头。
我也在心里默默记下。拉了就扔。往没人的地方。
后来,出去侦察的队员带回消息,北边山里可能藏着游击队的一个临时修械所,规模很小,经常转移。老葛叔琢磨了两天,决定带两个人摸过去看看,能不能联系上,或者至少,换点急需的零件和火药。
他们去了三天。回来时,老葛叔脸上带着喜色,还带回来一个沉默寡言、手指黝黑粗糙的老师傅,姓胡。胡师傅话不多,眼里有光,背来个沉甸甸的藤箱,里面是些锉刀、钳子、简易的模具,还有一小包黑火药。
炭窑里很快响起了叮叮当当的声音。胡师傅带着两个稍微懂点行的人,开始利用抢来的弹壳和那点可怜的火药,复装子弹,修理枪械的撞针和扳机。那点技术粗糙得可怜,复装的子弹哑火是常事,修好的枪也打不了几发就得再调整。
但没人嫌弃。每一次成功的击发,都像过节。
我也凑过去看。胡师傅瞥了我一眼,没吭声,手下没停。我看着他怎么用锉刀修整弹头,怎么小心地称量那点黑火药,怎么用简陋的工具把底火敲进去。
我看得入神。这比调动那虚无缥缈的精神力实在多了。看得久了,胡师傅偶尔会哼一声,扔给我一把报废的撞针:“拿着,一边去,别挡亮。”我就拿着那锈铁疙瘩,到一边,学着他们的样子,用石头磨,用细砂擦。
手上很快磨出了水泡,又变成茧。笨拙,缓慢。但每磨掉一点锈迹,那金属露出原本的色泽,心里就踏实一分。
空间异能恢复得很慢,像一口快干涸的井。我不再轻易动用它,除非迫不得已,比如又一次差点断粮时,集中全部精神,感知到远处雪地下埋着的一窝冻僵的蛇。弄回来,煮了汤,好歹是点肉腥。
血火更是碰都不敢碰。那晚逼疯猎犬后残留的暴戾气息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空虚,让我本能地抗拒。掌心那符文大部分时间安静得像不存在。
日子就在这种饥饿、寒冷、提心吊胆,却又带着某种笨拙努力的状态下,一天天熬过去。我们像石缝里的草,拼命汲取着一点点养分,挣扎着活下去。
偶尔有外面零星的消息传进来。哪个村的民兵打了鬼子的伏击,抢了粮。哪个交通站被破坏了,同志牺牲了。鬼子的据点在增兵。形势依旧严酷,但抵抗的火星,始终没灭。
一次,胡师傅试着用土法造地雷,差点把炭窑口炸塌半边,人没事,但他攒了好久的一点材料全废了。老头子蹲在废墟边,半天没起来,背影佝偻得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没人抱怨。沉默了很久,老葛叔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没事,老胡,人没事就行。家伙什……再想法子。”
胡师傅没抬头,肩膀微微抖动着。
第二天,他又早早起来,一声不吭地,用炸坏的铁皮和石头,重新捣鼓起来。
那一刻,我忽然有点明白了。支撑着他们的,不光是活下去的念头,还有那种哪怕用最原始、最笨拙的办法,也要咬下敌人一块肉的狠劲。我这点能力,在这种狠劲面前,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转眼入了冬最冷的时候。一场大雪封了山。出去侦察变得极其危险,我们彻底困在了炭窑里。粮食又快见底了。
一天夜里,紫英的伤腿突然再次红肿发烫,人烧得说起胡话。最后那点磺胺粉早用完了,草药效果有限。栓柱急得直掉眼泪,不停用雪水给他擦身降温。
老葛叔看着紫英烧得通红的脸,又看看窑外没膝深的大雪,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得弄药。”他哑着嗓子说,像是在宣布一个自杀的决定,“山下镇上……伪军的卫生所里……兴许有。”
没人接话。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大雪封山,路途难行,镇上鬼子伪军戒备森严,去,就是送死。
寂静中,之前那个提议抢运输队的疤脸队员猛地站起来:“我去!”
“我也去!”另一个也站了起来。
我看着紫英痛苦抽搐的脸,看着老葛叔紧锁的眉头,看着那两个一脸决然的队员。
右手掌心,那安分了许久的符文,突然极其轻微地……悸动了一下。
不是渴望,不是暴戾。
更像是一种……冰冷的共颤。
对死亡的共颤。
我慢慢站起身。
“我也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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