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旧银镯躺在他掌心,在我掌心符文微弱红光的映照下,泛着一层哀戚的、几乎要消散的白色荧光。两股光,一灼热一冰冷,在这死寂的棚屋里无声地交织,像两条跨越了生死界限的河流,短暂地汇合了。
紫英的手在微微颤抖。他看着那交相辉映的光芒,眼中的冰封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翻腾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痛苦和茫然。他像是被这无法理解的现象摄住了心神,又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哪怕这个出口,通向的是更深的迷雾。
“她……”他的声音哽住了,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才继续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土里艰难刨出来的,“她塞给我这镯子的时候……说……说是姥姥传给她的……让我……让我无论如何……活下去……”
他的目光没有焦点,仿佛穿透了棚屋破败的顶棚,看到了某个遥远而温暖的、再也回不去的场景。
“她说……等着我回去……”
“可我等不到了……”他猛地闭上眼,眼角有什么东西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剧闪烁,却终究没有落下,“她也等不到了……”
那镯子上传来的悲伤波动更加浓郁,几乎凝成实质,压得我喘不过气。掌心符文的毫光也随之波动,像是在应和这份沉重的思念。
我忽然明白了。
这业火,这焚毁一切、标记痛苦的血色火焰,它吞噬死亡和绝望,却也能……捕捉那些至死未曾消散的、最强烈的情感执念。尤其是……与它同源的血脉的执念。
这枚银镯,承载着一位母亲对儿子最深的爱与牵挂,在主人罹难后,这份情感执念阴差阳错地被紫英的血脉气息和我这同源却更强大的业火烙印所激发,显化了出来。
它不是鬼魂,不是超自然现象。它只是一份过于沉重、以至于短暂突破了某种界限的……爱。
“……对不起。”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我窥见了他最深的痛楚,也为我这无法控制、总是带来惊骇和混乱的能力。
紫英猛地睁开眼,眼中的痛苦迅速被一种复杂的慌乱取代。他像是才意识到自己对我说了什么,下意识地猛地合拢手掌,将那镯子和那微弱的白光死死攥住,隔绝了我的目光和符文的感应。
那冰冷的悲伤波动瞬间消失了。
我掌心的符文也迅速黯淡下去,恢复成一道沉默的疤痕。
棚屋里只剩下油灯噼啪的轻响和伤员们沉睡的呼吸。
紫英侧过身,不再看我,把脸重新埋进阴影里,只留给我一个紧绷的、写满了难堪和抗拒的背影。
刚刚那短暂的、诡异的共鸣,像一场突兀的梦,醒来后,只留下更深的尴尬和鸿沟。
我默默退回原来的位置,抱紧膝盖,把自己也缩成一团。
后半夜,我们谁都没有再说话。
第二天,棚屋里的气氛依旧沉闷,但多了些别的动静。几个伤势较轻的战士被组织起来,在周边设置更隐蔽的警戒哨。秦先生和那个叫老赵的负责人低声商量着什么,脸色凝重。有人在小心翼翼地清点仅剩的物资——几把炒米,一小袋盐,还有秦先生贴身藏着的、那点救命的磺胺粉。
绝望依旧像冰冷的空气无处不在,但一种不甘坐以待毙的韧性,也开始在沉默中滋生。
中午时分,外面放哨的战士突然发出了警戒的鸟叫声!
所有人瞬间绷紧!能动的立刻抓起了身边的武器,紧张地望向被木板勉强挡住的门口。
秦先生示意大家噤声,自己悄无声息地贴到门缝边。
外面传来了极其轻微的、有节奏的叩击声。
不是鬼子!
秦先生松了口气,快速移开挡门的木棍。
一个人影几乎是滚了进来,带着一身冰冷的寒气和新落的雪花。他裹着破烂的羊皮袄,脸冻得青紫,一进来就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话。
“老葛?!”老赵认出了来人,急忙蹲下,“怎么样?联系上了吗?”
那叫老葛的交通员艰难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从怀里哆嗦着摸出一个被体温焐得半软、用油布包了好几层的小纸卷,塞给老赵。
老赵迫不及待地打开,秦先生也立刻凑了过去。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
老赵和秦先生看着那几行字,脸上的肌肉一点点绷紧,最后只剩下一种近乎麻木的沉重。
“主力……转移了……”老赵的声音干涩无比,像是砂纸磨过喉咙,“让我们……自行突围……去……去长白山脉深处汇合……如果……还能到的话……”
自行突围。
去长白山脉。
这冰天雪地,外面鬼子像梳虱子一样一遍遍搜山,缺粮少药,伤员累累……
这几乎就是一条……十死无生的路。
棚屋里死一般的寂静。刚刚生出的一点韧性,被这纸命令轻易击得粉碎。
“妈的……”有人低低地骂了一句,充满了无力的绝望。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沉默抽烟的陈伯,忽然又慢悠悠地开口了。他浑浊的眼睛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我身上,又很快移开,像是随口念叨:
“长白山啊……老林子深,路难找……听说以前,有些不开化的地方,拜山鬼,认火引子……红的火,能指方向,能驱豺狼……也不知是真是假……”
他的话像是投入死水的石子,没有立刻激起波澜,却让一种诡异的沉默蔓延开来。
红的火……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地,再次飘向了我,飘向我那只总是藏在袖子里的右手。
连紫英都下意识地朝我这边瞥了一眼,眼神极其复杂。
秦先生的眉头死死锁住,他看着陈伯,眼神锐利,似乎想从他那张布满皱纹、看不出表情的脸上分辨出什么。陈伯却只是吧嗒吧嗒地抽着烟,不再言语。
老赵看看秦先生,又看看我,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准备吧……能动的,都准备一下……夜里走。”
命令被下达。没有人反对。因为别无选择。
人们沉默地行动起来,收拾那点可怜的行装,给重伤员尽量多做点准备。
我站在原地,感觉那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背上。
红的火……能指方向……
陈伯是故意的。他在提醒所有人,我这个“怪物”,或许还有最后的利用价值。
而这一次,不再是救一两个人,而是……指引一条或许存在的生路。
业火……
它会回应吗?
回应这几乎是绝望的、将它视为最后图腾的期盼?
我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右手袖管。
掌心之下,那道符文安静地蛰伏着。
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死寂。
喜欢穿越时空参与抗日战争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穿越时空参与抗日战争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