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石壁硌着我的手心,那灼烫的符文和石头的寒意交织,冰火两重天,刺激得我几乎要尖叫出来。
紫英!
他抬起头,似乎察觉到我的注视,目光越过跳跃的火光,落在我这个突然僵在角落、脸色煞白的小不点身上。他的眼神带着一点自然的疑惑,但很快就被温和取代,甚至还对我这个“小同志”微微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带着这个年纪该有的、尚未被战争完全磨灭的朝气。
那笑容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扎进我眼里。
他不知道我是谁。他永远不会知道。
而我只知道,明年,1932年,他就会死。死在冰天雪地里,像铁柱,像林姐,像无数我见过和没见过的先辈一样,变成族谱上一个冰冷的名字,变成未来课堂上一段需要背诵的、关于牺牲的考点。
而我,来自百年后,带着这该死的、据说能焚尽一切的血焰,就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我血缘的起点,走向他既定的死亡。
喉咙像是被冻硬的土块死死塞住,呼吸都带着冰碴子。我猛地转过身,不敢再看,把额头死死抵在冰冷的石壁上,身体无法控制地轻颤。
“咋了,小焰?冷得受不了了?”旁边一个正裹着破毯子打盹的老兵含糊地问了一句。
我拼命摇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秦先生结束了和干部的谈话,走过来。他的目光在我剧烈颤抖的背脊上停顿了一瞬,又扫过那边正在照顾伤员的紫英,最后落回我身上,眼神深得像潭水。
他没问,只是用那双能看透一切的眼睛沉默地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勉强压下胸腔里翻江倒海的情绪,转过身,脸色依旧苍白得吓人。
“认识?”秦先生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我们两人能听见。
我猛地抬头看他,眼睛里的惊恐还没来得及掩饰。
他指了指我依旧死死抵着石壁、攥紧的右手:“它反应很大。”
我像被烫到一样猛地收回手,藏到身后。
秦先生没再追问,只是淡淡道:“这洞里,谁跟谁,以前是哪个村哪个屯,可能都沾亲带故。但现在,只有一个身份。”
他的目光扫过洞里每一个疲惫而坚韧的身影,包括那个忙碌的、年轻的紫英。
“打鬼子的人。”
“记牢这一点,别的,先放下。”
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我心头那点因为“认亲”而掀起的惊涛骇浪,只剩下更加沉重和冰冷的现实。
是啊,在这里,纠结于血缘和宿命,矫情又可笑。每一天都可能是最后一天,每一个人,包括我,包括紫英,都只是这场巨大牺牲里,一个可能随时被抹去的数字。
我用力吸了口冰冷的、混杂着各种难闻气味的空气,努力挺直了小小的背脊,朝着秦先生,重重地点了下头。
从那天起,我尽量让自己融入这个山洞,融入这支伤痕累累却依旧顽强的队伍。我帮着照顾伤员,用我能找到的最干净(其实依旧很脏)的布条给他们擦拭伤口,学着辨认哪些草药能稍微缓解疼痛。我用空间异能藏起一点点珍贵的药品和食物,在最关键的时候拿出来,谎称是从鬼子尸体上摸来的。
每一次使用异能,掌心的符文就灼热一分,那腥气似乎也更浓一分。但我咬着牙忍住。秦先生说得对,先活下去,先打鬼子。
紫英很照顾我。他似乎觉得我这个“小妹妹”格外沉默寡言,又总是抢着干最脏最累的活,有点可怜。他会偷偷省下小半块窝头塞给我,会在我笨拙地给伤员换药时,耐心地教我该怎么包扎才不会勒得太紧。
他的手指很灵巧,眼神清澈,笑起来的时候,那两颗虎牙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小。
每一次他靠近,每一次他对我笑,我心脏都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疼得发慌。我只能低下头,含糊地道谢,然后飞快地跑开。
我不能和他产生太多联系。我害怕记住他更多鲜活的样子,害怕到那一天来临的时候,我会彻底崩溃。
那个抽烟袋锅的老兵陈伯,偶尔会眯着眼,看看我,又看看忙碌的紫英,然后摇摇头,继续吞云吐雾,仿佛看一场早已知道结局的戏文。
日子在提心吊胆和艰苦卓绝中一天天滑过。鬼子的扫荡越来越频繁,我们的活动范围被压缩得越来越小。山洞里的气氛也日渐凝重,药品彻底耗尽,粮食也快见底了,伤员的状况越来越糟。
终于,最坏的消息传来了。
一支鬼子的精锐小队,根据叛徒提供的线索,正径直朝着我们这个临时驻地扑来!最多还有半天路程!
必须立刻转移!但这么多伤员,根本不可能全部带走!
紧急会议上,干部们的脸色铁青。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艰难的抉择还是被摆上了台面。
重伤员……只能留下。留下少量武器和尽可能多的食物,藏在山洞最深处一个极其隐蔽的侧洞里,希望鬼子搜索得不会那么仔细。
做出这个决定时,那个负责的干部嘴唇都在哆嗦。每个人都明白,留下,几乎就是等死。
没有人反对。不是冷漠,而是另一种更深的绝望和无奈。这就是战争。
命令被迅速而沉默地执行。能走的,互相搀扶着起身,收拾那点可怜的家当。不能走的,被抬进侧洞,他们大多沉默着,有的闭上了眼睛,有的则死死抓着战友的手,最后又无力地松开。
紫英负责安置最后几个伤员。他脸色苍白,但动作依旧稳当,低声安慰着那些即将被留下的同志。
我站在主洞和侧洞交接的阴影里,看着这一切,浑身冰冷。历史书上的“艰难抉择”四个字,此刻重得像山,压得人血肉模糊。
就在这时,外面放哨的战士连滚爬爬地冲进来,声音都变了调:“来了!鬼子!已经到了山口了!比预想的快!”
洞里瞬间大乱!
“快!进侧洞!”干部嘶吼着。
最后一批伤员被仓促推进去。紫英正要转身跟上大部队撤离,侧洞里一个腿部重伤、之前一直沉默的老兵突然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紫!”老兵眼睛通红,声音急促而嘶哑,“俺不行了,别浪费人手!把这个……带给俺娘……”他从怀里哆嗦着摸出一个几乎磨平了花纹的银镯子,硬塞进紫英手里,“就说……儿子没给她丢人!”
紫英握着那还有体温的镯子,眼圈瞬间红了:“班长!”
“快走!”老兵用力推了他一把,猛地拉动了身边几颗手榴弹的导火索!嗤嗤的白烟冒起!
“走啊!”他瞪着紫英,发出最后的怒吼。
紫英被旁边另一个战士猛地拽开!沉重的石板被迅速拉上,隔绝了侧洞!
几乎同时!
轰!轰隆!!
剧烈的爆炸从侧洞内部传来,整个山洞都在摇晃,碎石簌簌落下!
那爆炸声不仅是为了殉国,更是为了用最后的动静,掩盖主力撤离的痕迹!
“走!走!走!”干部赤红着眼睛,推搡着愣在原地、仿佛被炸傻了的紫英。
我们像决堤的洪水,涌出山洞,扑进冰冷刺骨的寒风和密集的枪声中!
鬼子已经发现了我们!子弹啾啾地打在洞口的岩石上,迸溅出致命的火花!
“分开跑!老规矩,三号备用点汇合!”秦先生声嘶力竭地吼道,一把将我推给旁边的大康,“护着她!”
混乱中,我看到紫英像是被抽走了魂,手里还死死攥着那枚银镯子,被两个战友拖着,跌跌撞撞地冲进东面的林子。
而另一股鬼子,正朝着那个方向包抄过去!火力异常凶猛!
“那边!”我失声尖叫,指着紫英消失的方向。
秦先生脸色剧变,刚要说什么——
咻——砰!
一颗炮弹尖啸着落在我们不远处,巨大的气浪和泥土猛地将我们掀飞!
天旋地转,重重落地。剧痛从全身传来。
耳朵里全是嗡嗡的耳鸣,视野模糊一片。我艰难地抬起头,看到大康趴在不远处,一动不动,额头上满是鲜血。
秦先生呢?
我挣扎着四下寻找,看到他被压在几块炸塌的碎石下,只有半个身子露在外面,满脸是血,不知是死是活。
完了。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看到东面林子里,那包抄过去的鬼子已经追上了紫英他们!短促而激烈的交火声!惨叫!
我看到一个战友倒下。
看到紫英手里的老套筒砸在石头上,他踉跄着后退,被两个鬼子兵扑倒在地!
他挣扎着,手里的银镯子掉落在雪地里,发出微弱的光。
另一个鬼子举起了刺刀,刀锋在惨淡的天光下,闪着冰冷的、必杀的寒芒,朝着他的胸口狠狠刺下!
不——!!!
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般的暴怒和绝望,像火山一样从我胸腔里爆炸开来!眼前瞬间一片血红!
掌心的符文以前所未有的程度灼烫、鼓胀,仿佛要活生生撕开我的皮肉钻出来!
嗡——!!!
暗红近黑的火焰,不再是包裹手掌,而是如同压抑了千年的血色岩浆,轰然从我全身喷涌而出!形成一个巨大的、扭曲的、咆哮的血色人形!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凝固!
那举着刺刀的鬼子动作僵在半空,脸上狰狞的表情凝固,转而变成极致的、看到地狱般的恐惧!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风停了,枪声停了,连飘落的雪花都凝固在空中。
只有那血色的火焰在无声地、狂暴地奔腾!
我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仿佛成了一个旁观者。只看到那血色火焰凝聚成一道恐怖的洪流,以超越视觉的速度,猛地卷过那片区域!
所有接触到火焰的鬼子,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像烈日下的冰雪,瞬间消融、气化,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武器、衣物、血肉……一切存在过的证明,都被彻底抹除!
只有紫英,毫发无伤地躺在雪地里,瞪大着眼睛,看着这超越理解的一幕,脸上毫无血色。
火焰完成杀戮,如同退潮般倏地收回我的体内。
世界恢复正常。风声,远处零星的枪声,雪花飘落。
噗通。
我栽倒在冰冷的雪地里,最后的意识里,只看到掌心那道符文,鲜艳得如同刚刚饱饮了鲜血,甚至还在微微搏动。
以及,视野尽头,雪地上那枚静静躺着的、属于陌生老兵的银镯子。
和紫英那双写满了震惊、恐惧、以及一丝茫然求助的、看向我的眼睛。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业火……烧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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