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时光转身，在白板上重重地写下了两个大字——
【人性】！
写完，他将马克笔“啪”地一声丢在桌上。
“所以，我们下一个项目，战略将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我们，要放弃控制，拥抱混乱！”
“我们不再去试图‘创作’一部作品，那太危险了！”
“我们要做的，是一个……大型的，原始的，不做任何干预的——社会学观察实验！”
“实验的对象，不是别的，就是这世界上最复杂，也最……稳定的东西——”
“人性！”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鲜时光这套全新的，听起来就高深莫测的理论给震住了。
钱多多嘴巴半张着，脑子里一片浆糊。
社会学实验？这……这跟赚钱有什么关系？
鲜时光看出了他的疑惑，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微笑，那是一种“尔等凡人皆不解我意”的孤高。
他清了清嗓子，意气风发地宣布了新项目。
“我决定，成立一个新的综艺项目，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挑战者联盟》！”
“这个项目的核心理念，只有一个词——”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真实！”
“我要打造的，是一款前无古人，后也未必有来者的，真正‘无剧本’，‘无人设’，‘无预演’的三无综艺！”
魏莱导演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了，他感觉自己仿佛触碰到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鲜时光继续向他这群一脸懵逼，但眼神里已经开始闪烁着崇拜光芒的团队，阐述他那“高明”到匪夷所思的计划。
“各位请想一想，我们过去的电影、综艺，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地‘意外’成功？”
“是因为我们有剧本！有导演！有编剧！”
“这些东西，都是‘创作’的催化剂！它们会让一群本该是散沙的人，拧成一股绳，朝着一个共同的‘艺术’目标去努力！”
“但是！”他话锋一转，音量陡然拔高，“如果我们，把这些催化剂全都抽掉呢？”
他走到魏莱面前，直视着他的眼睛。
“魏导，这一次，我不要你的艺术指导。我只要你的镜头，像一双上帝的眼睛，冷漠地，客观地，记录下发生的一切！不加任何评判，不带一丝感情！”
然后，他看向钱多多。
“钱总，这一次，我不要你控制预算。我要你把钱，花在最能激发‘人性’的地方！那就是……能让所有人都眼红的，天价出场费！”
鲜时光摊开双手，仿佛在拥抱一个全新的时代。
“我们要做的，就是花最多的钱，请一群最贵、最不和、最自我、最难搞的明星！”
“然后，把他们丢进一个我们设定好的，充满了冲突和矛盾的环境里！”
“我们不告诉他们要做什么，我们不给他们设定任何角色。他们就是他们自己！”
“我们要的，就是他们之间，最原始，最真实的……化学反应！”
鲜时光在心里默默地补了一句：对，就是浓硫酸和浓硝酸混合，再加点甘油，最后扔进一撮镁粉的那种化学反应！炸得越灿烂，越血肉横飞，越好！
最好是录到一半，嘉宾之间就打起来，然后报警，节目被全网封杀！
这，才是他想要的“真实”！
然而，这番话落入魏莱的耳朵里，却被转码成了另一套完全不同的闪烁着哲学光辉的语言。
魏莱导演激动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面是智慧与顿悟的光芒。
“我懂了！”
“老板！我终于明白您的深意了！”
“您……您这是要开创一个全新的综艺纪元啊！”
他像一个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激动地在原地踱步，嘴里念念有词。
“去脚本化！对！这是对整个行业虚假工业糖精的彻底颠覆！”
“您不是在做一个简单的综艺，您是在借用综艺这个外壳，进行一场深刻的社会学探讨！”
“您想要探索的，是在后现代社会语境下，当所有的社会身份、职业标签、预设剧本都被剥离之后，人与人之间，最真实，最微妙，最无法掩饰的……存在关系！”
“这是萨特！这是加缪！这是把‘他人即地狱’的哲学命题，具象化成了一场全民围观的行为艺术啊！”
魏莱越说越激动，他甚至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已经被他翻烂了的《演员的自我修养》，双手捧着，仿佛捧着一本圣经。
“高！实在是高！”
“老板，您不是在做节目，您是在……解剖人性！”
鲜时光呆呆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我只是想让他们打起来，然后亏钱啊……怎么就扯到萨特和解剖人性上去了？这帮人的脑回路，到底是什么构造啊？
钱多多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但他抓住了两个关键点：“花最多的钱”和“全民围观”。
他小心翼翼地问：“老板，您的意思是……这种‘真实’……很有市场？”
鲜时光立刻抓住机会，用一种“你终于开窍了”的欣慰眼神看着他。
“当然！老钱，你难道没有发现吗？现在的观众，早就厌倦了那些按照剧本演出来的虚假‘真人秀’了！”
“他们想看什么？他们想看意外！想看失控！想看明星们褪去光环后，最真实，最狼狈，甚至是最丑陋的一面！这叫什么？这叫‘窥私欲’！这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终极需求！”
“我们的《挑战者联盟》，就是要满足这种需求！我们将成为市场的开创者！我们提供的情绪价值，是独一无二的！一旦观众看过了我们的‘真实’，他们就再也看不下去任何有剧本的综艺了！”
“这，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广阔的蓝海！”
钱多多听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窥私欲……市场……蓝海……
这些词，他懂！
他那属于顶尖财务总监的大脑飞速运转，瞬间就构想出了一套听起来无比完美的商业闭环：
天价出场费制造顶级噱头 → “真实人性”引发巨大争议和话题度 → 流量爆炸吸引天价冠名费 → 观众沉迷“真实”形成用户粘性 → 最终实现口碑和利润的双丰收！
完美！
实在是太完美了！
老板果然还是那个运筹帷幄的商业奇才！只是他的思想，已经超前到需要用哲学来包装商业内核了！
“我明白了，老板！”钱多多双眼放光，“我这就去拟定预算！保证每一分钱，都花在……‘解剖人性’的刀刃上！”
看着瞬间被点燃了激情的魏莱和钱多多，以及会议室里其他那些已经进入了狂热状态的员工，鲜时光的心里，一半是绝望，一半是窃喜。
绝望的是，这帮人的脑补能力，已经进化到不可理喻的程度了。
窃喜的是，至少，他们总算是同意了自己这个“花大钱，搞内讧”的伟大计划。
“很好！”
鲜时光一拍桌子，做出了最终的总结陈词。
“电影已死，真人秀当立！这是我们‘鲜时光’帝国战略转型的第一枪，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当然，此处的“成功”，指的是项目层面的巨大亏损。然而，会议室里的所有人，都理解成了商业和艺术上的巨大成功。
他们全体起立，用一种近乎于狂教徒的眼神看着鲜时光，齐声高呼：
“誓死完成任务！”
“打造划时代综艺！”
“老板牛逼！！”
听着这山呼海啸般的口号，鲜时光默默地在心里给自己点上了一根蜡。
理念，已经完美地（被歪曲）统一了。
那么接下来，就是为这场注定要载入史册的“大型社会学观察实验”，制定一套……足以引发世界大战的，“游戏规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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