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邻里留园自开放以来,游人如织。其中却有两位举止奇特的客人,最引人注目的当属那位每日必至、总在花圃前驻足许久的青衣老者。
自打发现果果撒下的“草籽”抽出嫩苗,这位客人便像是被勾了魂。他日日蹲在花圃前,盯着那一片绿苗看得出神,连园中巡视的年轻人都忍不住提醒:“老伯,这花儿是给大家看的,可不能拔啊。”
“我自然晓得这是要开花的……”老者喃喃低语,目光却未曾移开半分。
待那一片绿苗果真开出缤纷花朵——蓝的似晴空,粉的若云霞,白的如初雪,红的胜火焰,他更是雷打不动地前来守护。
若有顽童想凑近采摘,他必一个箭步上前:“小心脚下!莫要伤了根系!这花……这花摘不得,大有用处呢!”那紧张模样,仿佛这花圃是他家传的宝贝。
日子一天天过去,眼见花瓣渐次凋零,老者的眉头越锁越紧,拳头攥得发白,似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终于在这日午后,他叩响了林守业家的大门。
“吱呀”一声门开,正在园中侍弄茄子的林守业起身去开门,见了来人,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你来作甚?”
来人张了张嘴,喉结滚动,终究什么都没说。他低头沉默片刻,竟是侧身从林守业身旁挤进院子,自顾自在石凳上坐了。
林守业重重叹气,返身关上门,拎起茶壶倒了碗清水推过去:“好茶有的是,但不想给你喝。有事说事。”
碗中的清水映出来人憔悴的面容。他仍是闷不吭声,直到林守业作势要起身送客,才瓮声瓮气地开口:“你们……你们怎能把那么金贵的作物当花草种在园子里?这可是上好的亚麻啊!”
“什么?”林守业愣住了。
“留园里那些彩花,是顶好的胡麻(亚麻)品种!我绝不会看走眼!”他越说越激动,“这样的品相,榨出的油该有多清亮?你们这是在暴殄天物!”
林守业眸光微动,想起果果当日撒种的情形,心中已是信了七八分,面上却仍是淡淡:“即便真是亚麻,我们乐意当花赏,与你何干?便是拔了当柴烧,也是我们林家的事。”
“你!”来人猛地站起,额角青筋跳动,“你不能这么糟践东西!这能榨出多好的麻油你知道么?上品的麻油,比金子还金贵!”
“你不是立誓再不碰榨油了吗?”林守业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襟,“现在倒来指手画脚?”
这话像一盆冷水,浇得来人颓然坐倒。他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这双曾经能榨出十里八乡最好油脂的手,如今只剩粗糙的茧子。
不错,这来人正是村里的“怪老头”老油翁,原名尤然,是个手艺超绝的榨油人,江湖人称“尤一手”。他原是孤儿,被一家姓阮的油坊主收养,这阮坊主是个好人,看尤然颇有天赋,不仅把手艺悉数传授,还把小女儿嫁给他为妻,从此尤然有家有业,日子过得很不错。
后来遭遇天灾,阮坊主带着一家老少逃难,途中与尤然夫妇走散了,自此杳无音讯。尤然带着妻子流落至此,被官府安排到平华村落户。
他们在这里生下三个女儿,那是尤然和妻子的掌中宝,他给三个闺女取名叫尤菜、尤茶、尤香!为啥这么叫?因为这是人们家里的三大好油——菜籽油、茶籽油、芝麻油(也叫香油),闺女就是他的宝,就跟这三大好油一样金贵!
“我知道你看不惯我……”他声音沙哑,“可这是两码事。咱们庄稼人,不能这么浪费。”
“看不惯你?”林守业冷笑一声,“何止我看不惯?全村谁不说你是个糊涂爹?阮弟妹若在天有灵,怕是要气得拿擀面杖揍你!”
“不许你说她!”尤然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阮妹最是知我……”
“是啊,她知你重情,你就这般作践自己?荒废了一身好手艺,把三个如花似玉的闺女耽误成老姑娘,这就是你对她情深义重?”林守业字字如刀,“若阮弟妹还在,见你把菜丫头、茶丫头、香丫头养成这样,她该多痛心!”
这三个名字像三根针,扎得尤然浑身一颤。
往事一股脑涌上来。当年那个被油坊收养的穷小子,得了老师傅真传,还娶了人家的宝贝闺女。想当年媳妇生孩子的时候,他拉着她的手说:“闺女就是咱家的宝,跟菜籽油、茶籽油、芝麻油一样金贵。”所以才给三个女儿取了这么特别的名字。
十一年前,他听说隔壁州府有家油坊出品极佳,他想着可能是走失的岳父一家,也想去探究那油的底细。没想到,他一走,村里就遭了时疫,那场时疫来得又急又凶,平华村穷得请不起好大夫,家家户户都遭了殃。
短短一个月,村里就走了十几口人,其中就有他们三个的妻子——林守业的英姑、黄豆爷爷的杏娘,还有尤然的阮妹。
待尤然归来,只见新坟寂寂,大女儿才十岁。他总觉得自己若不出门,妻子就不会走,从此封了油坊,再也不碰榨油。他铁了心,绝不让女儿们远嫁,重蹈她们母亲的覆辙,于是放话出去,只为女儿招婿。
可那时的平华村贫困是出了名的,谁家好儿郎愿意入赘到一个既无家产、未来岳父又整日消沉的人家当劳动力?即便尤家三朵金花个个生得秀美,提亲的人也被这“招婿”的门槛吓得望而却步。
年复一年,亲事就这么耽搁下来。女儿们体恤老父亲心中的苦楚与执念,从不抱怨,只是默默跟着他种地,还精心养起了几头猪,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如今,大女儿尤菜都二十一了,还待字闺中。
那场时疫,让平华村这三个大男人一时间都成了鳏夫,各自拖着三个年幼的孩子。那会儿村里人看他们可怜,没少给说媒——林守业是里正,黄豆爷爷有祖传手艺,尤然更是有名的榨油好手,虽说都带着娃,可条件在村里算不错的。愿意上门做续弦的人家也是不少。
可这三人,一个比一个倔。
林守业把全部心思都放在村里事务上,带着大伙儿开荒种地;黄豆爷爷守着豆腐坊,既当爹又当娘;唯独尤然,从州府打听消息回来,看见妻子的坟头,整个人都垮了。
“你以为把闺女拉扯大就对得起阮妹子了?”林守业越说越气,“那年时疫,村子穷得连药都抓不起,能怪你出门打听消息吗?阮妹子走的时候还拉着英子的手交代,让你一定把油坊开下去,把三个闺女带好。你可倒好!”
“就凭你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能养好闺女们?”林守业越说越气,“要不是英子、玉莹她们经常照顾,就凭你种地养猪那点收成,能把三个丫头养成现在这般模样?你看看黄老哥,他把豆腐坊开得多红火?三个孩子继承了家业,连豆荚明年都要成亲了。我林家现在什么样你也看见了,儿孙个个有出息,我下去见到我家英姑,可是一点都不虚。就你——尤一手,你把三个闺女耽误成老姑娘,这就是阮妹子想看到的?”
尤然呆呆地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好像还能闻到油坊的香味。恍惚间,他好像又看见媳妇在灶台前回头对他笑:“然哥,今天新榨的芝麻油,给你拌个凉菜吃?”
一滴老泪掉在手心里,溅起一点灰尘。
林守业看着他弯驼的背,语气软了下来:“回去吧,好好想想。菜丫头都二十一了,你真要耽误孩子们一辈子?”
太阳快落山了,把尤然的影子拉得老长。他蹒跚着走出林家院子,头一回没直接回家,而是拐到了那片快要谢了的亚麻花前。
风里传来他低低的嘟囔:“阮妹……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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