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塔在夜风中发出轻微的呻吟,像是为一场刚刚落幕的盛大葬礼奏响的哀乐。
河面上的火光,一簇接着一簇,不甘地熄灭在冰冷的河水里。曾经遮蔽江面的庞大舰队,如今只剩下一些漂浮的、焦黑的木板,和无数在水面上起起伏伏的人影,分不清是死是活。
喧嚣的喊杀声与惨叫声,都已远去。
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种死寂。
文丑站在塔顶,高大的身躯一动不动,仿佛已经与这黑夜融为了一体。风吹动他散乱的头发,拂过他干裂的嘴唇,他却毫无所觉。
他的耳朵里,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见。
脑海中,只剩下一片空白,和那片将一切都吞噬殆尽的火海。
水师,没了。
粮草,没了。
后路,也没了。
他,河北名将文丑,带着袁绍的期许,统帅着十万精锐,浩浩荡荡而来,却在这座小小的郡城之下,输掉了一切。
输得莫名其妙。
输得窝囊至极。
他甚至没有与敌人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交锋,他的军队,他的骄傲,他的一切,就被一种看不见的、无声无息的力量,给彻底瓦解了。
“嗬……嗬嗬……”
一阵古怪的、破风箱般的笑声,从文丑的喉咙深处挤了出来。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癫狂,最后,变成了野兽般的咆哮。
“啊——!”
他猛地一拳,狠狠砸在身前的木栏上。
“咔嚓!”
坚硬的木栏,应声而断。木屑刺入他的指节,鲜血淋漓,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身体上的痛,又如何比得上心中那被万蚁噬咬般的耻辱与绝望。
他猛地转过身,那双赤红的眼睛,扫过塔下那几个还在勉强站立的亲兵。所有的惊骇、愤怒、不甘,在这一刻,都凝成了一股纯粹的、要将眼前一切都毁灭的疯狂。
败了,就败了。
可他文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
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
他大步流星地走下箭塔,每一步都踏得木梯“嘎吱”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他来到营地中央,那片曾经用来操练兵马的空地上,此刻只稀稀拉拉地站着数百人。他们是他的亲卫,是他麾下最精锐的战士,可现在,一个个面色蜡黄,身形佝偻,许多人甚至要用兵器拄着地,才能勉强站稳。
看到文丑走来,他们挣扎着想要挺直腰杆,却连这点力气都显得奢侈。
“都督……”
一名百夫长迎了上来,他的嘴唇毫无血色,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文丑没有看他,只是用那双血红的眼睛,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还能拿得动刀的,都给老子站出来!”
他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洪亮,而是一种从胸腔里硬生生挤出来的沙哑,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人群一阵骚动。
一些士兵挣扎着,想要从地上爬起来,可刚一用力,便又软软地瘫了下去,口中发出痛苦的呻-吟。
一个年轻的士兵,靠着长枪,勉强站着,他的身体抖得像是秋风中的落叶。
文丑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长枪,然后将枪柄硬塞回他的手里。
“握紧了!”
那士兵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枪。
文丑伸出那只鲜血淋漓的大手,覆盖住士兵的手,强行让他握紧了枪杆。
“听着!”文丑的声音,响彻在这片死寂的营地,“我们是袁公的兵!是河北的狼!我们不是躺在这里等死的病猫!”
他松开手,环视众人。
“李玄就在一里之外!他正等着看我们的笑话!等着把我们这十万人的头颅,筑成京观!”
“想死的,现在就躺下!想活得像个爷们的,就跟老子走!”
“我们去告诉他,我河北男儿,就算是死,也是站着死!”
他的话,像一根根烧红的铁钎,狠狠刺入了这些士兵的心脏。
他们眼中的茫然与痛苦,渐渐被一种异样的光芒所取代。那是一种混杂着绝望、屈辱和最后一丝血性的光。
“吼!”
不知是谁,第一个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咆哮。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越来越多的士兵,互相搀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他们捡起散落在旁的兵器,摇摇晃晃地,汇聚到文丑的身后。
人不多,只有两三千。
一个个脚步虚浮,面带死志。
这不像是一支军队,更像是一群从坟墓里爬出来的、准备去索命的冤魂。
文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翻身上马,那匹跟随他多年的战马,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决意,打了个响鼻,不安地刨着蹄子。
“出发!”
文丑调转马头,长枪遥遥指向南方,那片李玄所在的、深不见底的黑暗。
没有战鼓,没有号角。
只有两三千人沉重的呼吸声,和甲叶碰撞发出的、凌乱的声响。
他们沿着大河的南岸,开始了一场注定没有归途的行军。
河水在他们右侧静静流淌,水面上,还漂浮着他们水师的残骸。左侧,是他们那如同鬼蜮一般的连营,十万袍泽的呻吟声,被他们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他们的前方,一里之外,便是李玄的千人骑阵。
夜色下,那支队伍静默如山,像一道横亘在天地间的黑色长城,散发着冰冷的、死亡的气息。
文丑死死地盯着那片黑暗,握着长枪的手,青筋暴起。
近了。
五百步。
三百步。
一百步。
他甚至能看清,对方阵前那名年轻将领脸上的轮廓。
李玄!
文丑的胸中,一股血气猛然上涌。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准备发出他人生中最后一次冲锋的号令。
就在此时。
“咻——”
一声尖锐的、撕裂空气的锐响,从对面的黑暗中传来。
一支箭。
一支快到肉眼难以捕捉的箭矢,带着一股森然的寒意,不偏不倚,正中一名冲在最前的袁军士兵的咽喉。
那士兵连惨叫都没能发出,便仰面倒下。
这支箭,像是一个信号。
一个死亡降临的信号。
文-丑猛地抬起头。
他看到,在李玄的阵后,一排排弓箭手,不知何时已经列好了阵型。
他们拉开了弓弦,箭在弦上,密密麻麻,如同钢铁的森林。
而在那弓箭手阵列的最前方,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一名将领,手持一张比寻常长弓大了近一倍的巨弓,弓弦已经拉满如月。
他的目光,冰冷如铁,跨越了百步的距离,死死地锁定了文丑。
王武!
文丑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对方等的就是这一刻。
等他带着这群残兵败将,主动走进这片为他们精心准备的屠场。
“放箭!”
冰冷的声音,从李玄的口中吐出。
下一刻,万千弓弦齐齐震响。
“嗡——”
无数的箭矢,腾空而起,遮蔽了天上的星月,化作一片巨大的、死亡的乌云,朝着文丑和他身后那两千多名残兵,当头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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