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离开了西州地界,速度陡然提升。不再是整齐划一、彰显军威的行进,而是真正意义上的急行军。车轮滚滚,马蹄踏碎尘土,甲胄碰撞之声与将士们沉默而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凝成一股压抑而紧迫的气氛,如同绷紧的弓弦,蓄势待发。
时宜坐在颠簸的马车内,紧紧抓着窗棂,才能稳住身形。她从未经历过如此高速的颠簸,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脸色微微发白。但她咬紧了下唇,一声不吭,只是透过不时被风吹起的车帘,固执地追寻着前方那个始终挺拔的玄色背影。
周生辰骑在他的战马上,位于中军靠前的位置,如同一尊凝固的雕像,唯有偶尔回望中军马车那短暂的一瞥,泄露了他心底一丝不易察觉的牵挂。他知道此行艰苦,更知前路凶险,让她承受这些,非他所愿。但每当看到她强忍不适却依旧坚定的眼神,那份劝阻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如同被泼洒了浓墨。前方探马回报,通往寿阳的必经之路上,横亘着一条名为“黑水川”的河流。平日里水势平缓,可渡。但近日上游暴雨,河水暴涨,水流湍急汹涌,原有的渡桥早已被冲毁,唯有一条狭窄湿滑的废弃索桥尚存,且对岸地势险要,极易设伏。
“元帅,是否绕路?”宏晓誉策马靠近,眉宇间满是凝重。绕路,至少需要多耗费一日一夜,而寿阳,可能连半日都撑不住了。
周生辰勒住马缰,眺望着远处在暮色中如同黑色巨蟒般奔腾的河流,目光锐利如刀。夜风吹起他玄色披风的一角,猎猎作响。
“不能绕。”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没有丝毫犹豫,“多耽搁一刻,寿阳便多一分沦陷的风险,城内的将士和百姓便多一分死亡。传令下去,全军戒备,前锋营先行探路,斥候散开,警惕对岸埋伏。中军及各营,依次快速通过索桥!”
“是!”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大军在距离河岸一里外停下,进行最后的检查和准备。气氛愈发凝重,空气中弥漫着河水奔腾的咆哮声和一种无形的压力。
时宜被侍女搀扶着下了马车,夜风带着河水的湿气扑面而来,让她打了个寒颤。她抬眼望去,只见那条横跨在汹涌河流之上的索桥,在昏暗的天光下,如同一条细弱可怜的丝线,在狂风中不住摇晃,桥下浊浪翻滚,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仿佛随时都能将桥上的一切吞噬。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样的桥,大军如何能过?
周生辰已下了马,正与几位将领在桥头紧急商议。他的侧脸在火把跳动的光线下显得异常冷峻。很快,命令下达,前锋营的士兵们开始井然有序地、小心翼翼地踏上索桥。他们牵着自己的战马,两人一组,相互扶持,在剧烈摇晃的桥面上艰难前行,身影在昏暗与波涛声中显得格外渺小又无比坚定。
时宜被安排在靠近桥头的一片相对安全的区域等候,周围是周生辰特意留下的、最精锐的亲卫。她的目光却始终紧紧追随着周生辰的身影。他并未急于过桥,而是屹立在桥头最险要的位置,如同定海神针,冷静地注视着每一个士兵过桥,不时发出简短的指令,调整着通过的节奏。
时间在焦灼中一点点流逝。大部分前锋营和部分中军已经成功抵达对岸,但桥身在长时间、高负荷的踩踏下,摇晃得更加厉害,发出的“嘎吱”声令人牙酸。
轮到中军核心部分过桥了。周生辰回头,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找到了被亲卫护在中间的时宜。他朝她微微颔首,示意她过来。
时宜深吸一口气,在亲卫的护送下,走到他身边。离得近了,更能感受到桥下河水那慑人的气势,水汽氤氲,几乎打湿了她的睫毛。
“怕吗?”周生辰看着她有些发白的小脸,声音在轰鸣的水声中显得有些模糊,却又奇异地清晰。
时宜抬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那里映照着跳动的火光,也映着她的身影。她用力摇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有兄长在,不怕。”
周生辰眸光微动,不再多言,只沉声道:“跟紧我。”说罢,他率先踏上了那摇晃不止的索桥。
桥面湿滑,由几根粗大的铁索和铺设其上的木板构成,许多木板已经腐朽,踩上去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桥下是奔腾咆哮的深渊,冰冷的河水仿佛随时会跃起将人拖拽下去。
时宜咬紧牙关,小心翼翼地跟在周生辰身后。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努力克服着内心的恐惧和身体的摇晃。然而,走到桥中央时,一阵剧烈的晃动袭来,她脚下一滑,惊呼一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旁边歪去!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坠入那万丈深渊之际,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是周生辰!他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在她即将失衡的瞬间,稳稳地拉住了她。他的手掌如同铁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瞬间驱散了她所有的恐慌。
“看着我。”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穿透了风浪的喧嚣,“别往下看,看着我,跟着我的脚步走。”
时宜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抬头,望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惊慌,没有责备,只有一片令人安心的沉静与力量。她仿佛被蛊惑了一般,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他的眼睛上,被他牵引着,一步一步,踩着他在前方踏过的、相对稳固的木板,向前走去。
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那紧密的接触,传递来的不仅仅是安全,更是一种汹涌的、无声的情感洪流。在这生死一线的险境中,所有的礼教、规矩、兄妹名分,似乎都被这奔腾的河水冲刷得模糊不清。此刻,他只是一个男人,在保护他视若生命的女子。
这段不长的索桥,仿佛走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当双脚踏上对岸坚实土地的那一刻,时宜几乎虚脱,腿一软,险些栽倒。
周生辰手臂一紧,几乎是半扶半抱地稳住了她。“没事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的沙哑。他的手依旧握着她的手腕,并未立刻放开。
时宜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能感受到他铠甲下传来的温热体温和沉稳的心跳。她的脸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心跳如擂鼓,方才过桥的惊险与此刻他掌心的温度交织在一起,让她心绪翻涌,几乎无法思考。
周生辰低头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睫毛,眸色深沉如夜。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那远超“兄长”应有的关切。但在此刻,他竟生不出半分后悔之意。方才她险些坠桥的那一瞬,他心中涌起的巨大恐慌,远比面对千军万马时更甚。
“元帅,大军已全部安全渡河!”宏晓誉前来禀报,目光在周生辰仍未松开的手上微妙地停顿了一瞬,又迅速移开。
周生辰这才像是被惊醒一般,缓缓松开了手,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腕间细腻的触感和温度。他转过身,又恢复了那个冷静自持的统帅模样,沉声下令:“清点人数,原地休整一炷香,斥候前出十里,继续探查!”
“是!”
危机暂时解除,但时宜的心,却因那短暂而紧密的相携,再也无法平静。她偷偷抬眼,望着周生辰指挥若定的背影,心底有一个声音在清晰地回响——这“兄妹”之名,怕是再也无法束缚住那早已破土而出的、名为情愫的藤蔓了。而他方才那毫不犹豫的伸手,那紧握不放的力道,是否也意味着,他心中的壁垒,正在为她悄然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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