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沈清弦的小院里没有点灯,她独自坐在冰冷的石阶上,仰头望着被高墙切割成四方的、缀着几颗疏星的夜空。白日里饭堂那一幕,如同鬼魅般在她眼前反复上演。
“小宝”那张涕泪交加、充满恐惧和仇恨的脸,王司业那义正辞严下的得意,还有周围那些监生们毫不掩饰的鄙夷与愤怒……
这些,她都可以不在乎。
她早已习惯了世人的误解与敌意。
但,“忠毅伯府”这四个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强行撬开了她尘封多年、不愿触碰的记忆铁箱。
那个雨夜。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朱门上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精心掩盖过的异样气息。
她奉命带队前往,得到的指令是——忠毅伯私通敌国,证据确凿,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她记得自己推开那扇沉重府门时,看到的并非激烈的抵抗,而是……一片诡异的寂静,和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尸体。伤口……很利落,不像是经过搏斗,更像是……灭口。
她记得自己检查那些“通敌证据”时,心底那一闪而过的疑虑——太完美了,完美得像是一个精心布置的局。
她甚至记得,在搜查后花园时,似乎听到假山后面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孩童的抽泣声,但当她循声望去时,那里只有湿漉漉的石头和摇曳的草木阴影。当时任务紧急,情况复杂,她只当是错觉,或是……自己听错了。
难道……那个“小宝”,当时真的在场?
难道他看到的,不是一场“剿灭叛逆”的行动,而真的是一场……针对忠良的、肮脏的屠杀?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骤然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她一直坚信,自己作为暗卫,执行的每一个任务,铲除的每一个目标,都是为了维护这个王朝的稳定,是隐藏在阴影里的“必要之恶”。她将自己的良知和情感冰封,将自己锻造成一把锋利而无情的刀,只问命令,不问对错。
因为她相信,持刀的人,是正义的,是代表着皇权与秩序的太子。
可如果……如果持刀的人,本身就在行不义之事呢?
如果她这把刀,沾上的并非叛逆的污血,而是忠臣的冤魂呢?
“奉命行事”……这四个字,此刻重如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气。
太子昨夜那番话再次回响在耳边:“你只需承认,当年是奉了某些‘错误’的指令行事,一切皆是受人蒙蔽……”
难道……太子早就知道忠毅伯府是冤案?他让她去执行,本身就是一种……灭口和嫁祸?如今事情可能败露,他又想让她独自扛下所有,成为替罪羔羊?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比这秋夜的凉风更刺骨。
她一直以来的信念支柱,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碎裂声。
她不是没有怀疑过,不是没有挣扎过。只是过往那些被她刻意忽略的疑点,那些被她强行压下的不安,在此刻,借着“小宝”的指控和太子的威胁,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她用理智和忠诚筑起的堤坝。
她算什么?
一把用完即弃的刀?一个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一个……可是双手沾满无辜者鲜血的刽子手?
那她在猎场拼死保护那些监生,算什么?她教导他们明辨是非,又算什么?一个可能的“凶手”,在教导未来的“栋梁”?
荒谬!
无比的荒谬!
沈清弦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口那如同被撕裂般的痛苦和迷茫。
她一直以来的坚持,她引以为傲的冷静和强大,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击。
她缓缓低下头,将脸埋入冰冷的掌心。
黑暗中,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雨夜,看到了忠毅伯府满地的鲜血,看到了“小宝”充满仇恨的眼睛,也看到了太子那张温和却深不可测的脸……
信念的崩塌,远比肉体的伤痛,更令人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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