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国子监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沈清弦依旧是那个一丝不苟、冷若冰霜的沈博士。上课,下课,巡视,一切按部就班,仿佛猎场那几天的生死与共、短暂流露的脆弱,都只是众人集体做的一场梦。
但她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以前是冰块,现在简直是座移动的冰山,还是冒着寒气的那种。
最直观感受到这变化的,就是萧景珩。
他那条伤腿压根没好好养,天天雷打不动地拄着拐杖来上课。每次沈清弦一进博士厅,他那双桃花眼就跟长在她身上似的,灼热又执着。
可沈清弦呢?
别说回应了,她连眼角余光都懒得给他一个。
提问?当她透明的。
递上工工整整(在他看来)的课业?她随手翻翻,批个“阅”字,再无二话。
他故意在她经过时,把拐杖弄出很大声响?她脚步都不带停的。
这天散学,萧景珩瞅准机会,拄着拐杖“哒哒哒”地蹦到正在整理书卷的沈清弦身边。
“沈博士!”他声音挺大,试图引起注意。
沈清弦头也没抬,继续将书卷码放整齐。
萧景珩憋着气,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白瓷药瓶,递过去,语气硬邦邦的:“给!”
沈清弦动作一顿,终于抬眸,清冷的目光落在那药瓶上。
“宫里最好的金疮药,祛疤效果一流!”萧景珩扬着下巴,努力让自己的举动看起来像是随手施舍,“小爷我用不完,赏你了。”
他记得她手臂上有伤。
沈清弦看了一眼药瓶,又看了一眼他明明想讨好却偏要摆出施舍模样的脸,淡淡开口:“不必。世子留着自己用吧。”
说完,拿起书卷,绕过他就要走。
“喂!”萧景珩急了,伸手想去拦,拐杖没撑稳,身体猛地一晃。
沈清弦几乎是本能地,衣袖微动,手指在袖中蜷了一下,似乎想扶,但最终只是冷眼看着他手忙脚乱地扶住旁边的桌子站稳。
“站稳些。”她语气毫无波澜,“若再摔了,就在府里养好再出来。”
这话像根针,扎得萧景珩心头火起。
“沈清弦!”他拄稳拐杖,盯着她的背影,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气和委屈,“你什么意思?在猎场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的!你现在是翻脸不认人吗?”
沈清弦脚步停住,缓缓转过身。
夕阳的余晖从窗外照进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冰冷的金边。
“猎场遇险,护佑监生,是本职。”她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今风波已过,各归其位。世子还是把心思放在课业上为好,莫要再做这些无谓之举。”
无谓之举?
他担心她的伤,巴巴地把最好的药送来,在她眼里就是无谓之举?
萧景珩气得脸都白了,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无谓之举?沈清弦,你有没有心啊?!”
沈清弦不再理会他,转身,衣袂飘然,消失在回廊尽头。
“砰!”
萧景珩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震得笔架上的毛笔乱晃。他喘着粗气,眼睛都红了。
“世子,您消消气,消消气……”王虎不知从哪个角落冒出来,赶紧扶住他,“沈博士她……她可能就是性子冷……”
“冷?她以前也冷,但不是这样的!”萧景珩低吼,像只被困住的幼兽,“她现在是恨不得在周围砌一堵墙!把所有人都推开!”
王虎缩了缩脖子,不敢接话了。
另一边,谢允之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靠在廊柱旁,慢悠悠地摇着折扇,对身旁的陆沉舟道:“瞧见没?咱们这位世子爷,算是彻底栽了。”
陆沉舟抱着臂,眉头紧锁,看着萧景珩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又望向沈清弦消失的方向,闷声道:“她在怕。”
“哦?”谢允之挑眉,“陆兄也看出来了?”
“猎场里,她不是这样的。”陆沉舟言简意赅。那时的沈清弦,冷静,强大,是可以将后辈托付的同伴。现在的她,却像一只受惊的蚌,紧紧闭合了外壳。
谢允之合上折扇,轻轻敲击掌心,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她在怕的,恐怕不是猎场那点余波。流言……要起来了。”
“流言?”陆沉舟不解。
“关于她身份的流言。”谢允之压低声音,“我听到些风声,有人想在‘暗卫’二字上做文章。猎场的事,只是个引子。”
陆沉舟脸色一沉:“谁敢?!”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谢允之叹了口气,目光深远,“她这般刻意疏远,怕也是不想连累我们。尤其是……那位一头热扎进去的世子爷。”
---
沈清弦回到冰冷的小院。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她靠在门板上,缓缓闭上眼。萧景珩那双带着愤怒和受伤的桃花眼,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她不是石头。
他的关心,他的炽热,她感受得到。
但正是因此,她才更不能让他靠近。
太子密信里的警告犹在耳边,怀里的两枚令牌如同烙铁般滚烫。前路未卜,深渊在侧,她不能让这个心思纯粹、不管不顾的少年,因为她而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疏远他,推开他,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哪怕……被他怨恨。
她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坚冰。走到院中,再次拿起那柄已被磨得雪亮的短刃,对着木桩,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劈、砍、刺、削。
动作狠戾,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专注。
汗水浸湿了她的鬓角,手臂上的伤口在剧烈运动下隐隐作痛。
但她毫不停歇。
仿佛只有身体极致的疲惫,才能压下心底那丝不该有的、名为“在意”的躁动。
夜色渐深。
她收起短刃,沐浴,换上一身干净的素白寝衣。
坐在窗边,任由夜风吹拂她微湿的长发。
月光下,她摊开手掌,那枚属于她自己的暗卫令牌静静躺在掌心,泛着幽冷的光。
身份……
这种身份,就像一道无法摆脱的枷锁。
猎场的刺杀,朝中的暗流,太子的态度,还有那枚仿造的令牌……所有线索都指向一个巨大的、正在收拢的网。
而她,就是网中的猎物。
不。
她缓缓握紧令牌,冰冷的棱角刺痛掌心。
她不能坐以待毙。
喜欢国子监来了个女阎王请大家收藏:(m.tcxiaoshuo.com)国子监来了个女阎王天才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