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睇点破了赵盼儿的底细,却没急着动手,只在一旁抱臂揣测。
“还说什么血肉巢衣!单听这名字,就像那夺人躯壳、窃人神通的邪门伎俩,真是让人作呕。”
数块中品灵石在赵盼儿掌心化作齑粉,化作一股蛮横推力,将他整个人弹射而出,朝着茫茫海面遁去。
薛睇抬手从怀中摸出自己的府衙令牌,指尖凝起灵力在令牌上轻划,将方才与赵盼儿对峙的始末简略禀明。
谁曾想,那执事令牌哪有什么实时传音的功能?
方才不过是他唬住赵盼儿的手段,如今这片刻的宁静,才是真要将此事如实上报给陈大人的时候。
外海之上,无风亦无浪。
一艘孤零零的小船,漂在海面上,仿佛亘古以来便在那里。
赵盼儿的身影狼狈地砸在甲板上,翻滚了两圈才停下,他顾不得浑身剧痛,挣扎着想要起身。
“失败了是吧?”
一道略显玩味的声音从船头传来。
只见一名白眉黑发的少年,正盘膝坐在船头,手里握着一根鱼竿,悠哉地垂钓。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剑眉星目,面容俊朗,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深沉与桀骜。
正是李蝉。
他也不催促,只是轻轻一抖手腕,鱼线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线,鱼钩没入水中,只荡开一圈涟漪。
半晌,见赵盼儿还是那副死样子,李蝉才有些不耐地开口。
“我问你,可曾探查出根生的道则?”
这才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赵盼儿垂着头,神色颓丧。
“不知。”
“传言是一念便可定人生死,我当日被雷法重伤,他不过看了一眼,我竟又恢复了过来。”
“活人死,死人活,全在他一念之间。”
李蝉大吃一惊。
人道九则里,没有这般霸道的法门。
诡道十一则中,咒道可咒杀,魂道可灭魂,但都与活人二字相去甚远。
生存道八则里,问道的言出法随有些相似……
李蝉百思不得其解,竟也觉得有些头疼。
“确实奇怪了点。”
“不过,你这条烂命,倒也不是全无用处。”
李蝉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青铜面具,丢到赵盼儿面前。
面具造型古朴,上面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只在眼部留了两个孔洞。
“戴上它,去青栖岛金丹道仙游会,寻一个叫陆昭昭的金丹剑修,将根生在外海的事情告诉他。”
赵盼儿捏着那张冰凉的青铜面具,手心全是冷汗。
“你……你不是我师尊的师兄么?”
“为何要这般算计他?”
李蝉闻言,竟是皱了皱眉。
“算计什么?”
“我若要害他,多的是法子,何必费这般周折?”
“只是我只能借他的手,去做我想做的事。”
赵盼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心里却更加惶恐。
就在这时。
水面突然炸开。
一只由嶙峋骨节与干瘪皮肉构成的怪手,从船舷边探出,一把抓住了李蝉的脚踝。
李蝉低头看去,只见一个非人怪物,正从海水里冒出头来。
陈根生挂着水珠,背后森白的骨翅与流彩的虫翼都收拢着,看上去有些骇人。
他另一只手在船舷上一撑,整个人便轻飘飘地跃上了甲板,顺势搂过李蝉的肩膀。
“师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陈根生放声大笑。
“你在这钓鱼呢?怎么也不叫上我?”
李蝉的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也放松下来,他反手拍了拍陈根生搭在他肩上的手臂,脸上同样堆起了笑容。
“我还当是哪路妖兽,想拿我打牙祭。”
陈根生搂着他又紧了紧,几乎是把李蝉半个身子都箍在自己怀里。
他低下头,凑到李蝉耳边细细说道。
“这不是看师兄在海上孤单,特地来陪陪你,你不欢迎?”
李蝉的脸上依旧挂着笑。
“怎么会不欢迎。”
“只是你如今贵为玄岩岛的刑裁官,日理万机,怎会有这闲工夫跑来寻我?”
陈根生直起身子,松开了李蝉,他瞥了一眼地上瘫软如泥的赵盼儿。
他的语气里,满是真诚的赞叹。
“还是师兄你有办法。”
“我那府衙里,净是些蠢货,一个比一个会给我惹麻烦。”
“你看我这个徒弟赵盼儿,多好。”
陈根生走到赵盼儿面前,蹲下身,伸出狰狞的骨爪,拍了拍他的脸。
“栽赃嫁祸,挑拨离间,还想撺掇我手下造反。”
赵盼儿被他拍得脸颊生疼,却连哼都不敢哼一声,只能任由恐惧在心底蔓延。
“师弟我这一路追过来,费了好大的劲。”
“不过能在这里见到师兄,也算不虚此行。”
“说起来,我方才在水底下,好像听到师兄你说,你要借助我办什么事情?”
“恭喜师兄!贺喜师兄!”
“这下,咱们兄弟联手,还愁杀不了那赤生魔?”
李蝉脸色不太好看,也不说话了。
陈根生此时松开了他,就静静坐着,单手托着腮帮。
骨翅下一秒骤然展开暴射而出,径直将赵盼儿胸膛击出一个血洞,看着李蝉又开口道。
“我从未算计过你,你为何偏偏要算计李思敏?”
“不说话也没用,你今天注定死在这,去开启你的第六世。”
噗嗤。
森白骨翅自赵盼儿胸膛抽离,一蓬温热血雾溅开。
赵盼儿终是扑通坠地,面朝下趴着,身体因剧痛不住颤抖。
小船,鱼竿,少年,怪物。
还有一个快死的两人共同的徒弟。
李蝉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股难以压制的怒火。
“我待你不薄!你这是做什么!”
陈根生的声音很真诚,像是发自肺腑的疑问。
“你让李思敏去修那尸君境,九死一生,也是待我不薄?”
“你明知她心中有执念,还以此为饵,让她为你那所谓的大计卖命,也是待我不薄?”
“你让她去杀司仁心,更是待我不薄?”
李蝉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你我兄弟,目标都是赤生魔!这点牺牲,难道不值得吗!”
陈根生转而用那只刚杀过人的骨翅,轻轻理了一下李蝉的衣领。
“你是不是觉得,天下人天生就该为你牺牲、替你卖命?”
“你算计了不该算计的人,今日你注定要坠入那弱智痴呆的第六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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