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张从最廉价的小学生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边缘还带着粗糙的、撕扯不匀的毛边。
纸张因为年深日久,已经泛出一种脆弱的、尸体般的蜡黄色。上面的画,是用那种颜色过分鲜艳、一蹭就会掉色的蜡笔画的。一个不成比例的小人,一根歪歪扭扭的线,连接着天上一个红色的、菱形的风筝。
画风天真,笔触稚拙。
可就是这么一张废纸,此刻在江澈的手里,却比陈森林给他的那把黄铜钥匙还要烫手。
他感觉自己不是捏着一张纸,而是捏着一截被点燃的引信。引信的另一头,连接着他上一世的罪孽,和他这一世的死局。
办公室里静得可怕。
那台老旧空调的送风声,王翰保温杯里枸杞被热水泡开的微响,刘敏指甲无意识敲击玻璃杯的脆音,都像被放大了无数倍,汇成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张小雅站在他面前,像一只被车灯照住的小鹿,身体僵直,眼神里充满了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她只是遵照一个荒诞的指令,找到了一个荒诞的东西,却本能地感觉到,自己打开了一个不该被打开的盒子。
江澈的目光,从那张画纸上缓缓移开。
他没有去看王翰,但他能感觉到,那位刚刚还沉浸在“好茶”余韵中的副处长,此刻的目光,一定像两把淬了毒的锥子,钉在他的后背上。
他也没有去看刘敏,但他能猜到,那位精明的刘姐,现在一定放下了茶杯,正用一种审视的、饶有兴致的目光,观察着他这个新来的、不断给她带来“惊喜”的年轻人。
“系统,你睡着了吗?这种时候不该来个【S级危机预警】吗?还是说你觉得我被全办公室的领导当猴看,是一件非常有助于我摸鱼躺平的好事?”江澈的内心,一个面目扭曲的小人正在疯狂地摇晃着系统面板。
系统界面一片死寂,只有那个名为【深渊的回响】的S级任务,在脑海中幽幽地闪着光,像是在无声地嘲讽。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动作。
他笑了。
不是冷笑,不是苦笑,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带着几分赞许和欣慰的微笑。他抬起头,看着面前快要哭出来的张小雅,语气温和得像在夸奖一个考了一百分的小学生。
“很好,小雅同志,你做得非常好。”
这句没头没脑的夸奖,让张小雅直接愣住了。办公室里其他竖着耳朵的人,也都愣住了。
“我让你找‘风筝’,不是让你找一个词,而是让你找一种‘联系’。”江澈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像一个老师在公开课上,向所有学生讲解一道难题的解题思路。
“这个案子,所有的官方文件,所有的信访记录,都是死胡同。因为它们都是写给‘大人’看的。而真正能解开死结的线索,往往藏在最不起眼的地方,藏在那些‘大人’们会忽略的、属于‘孩子’的世界里。”
他的这番话,半真半假,充满了故弄玄虚的“道理”。
但在场的众人,却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高深莫测。
王翰那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了半分,眼神里的警惕,被一丝困惑所取代。这小子,难道早就知道有这么个东西?他让我查这个案子,不是陈森林的意思,而是他自己早就有了方向?
刘敏搅动柠檬片的手指停了下来,她看着江澈的侧脸,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看不透”的情绪。
“所以,你找到的不是一张废纸,”江澈将那张画纸,在张小雅面前轻轻晃了晃,“你找到的,是钥匙孔。是我们这个小组,成立一个小时以来,取得的第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突破。”
张小雅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钥匙孔”!“最重要的突破”!
这些词,像一道道暖流,冲散了她心中的恐惧和自责。她感觉自己不再是那个闯了祸的笨蛋,而是一个立了功的、不可或?的功臣。
【叮!组员张小雅自信值提升至85\/100。】
江澈心里松了口气,脸上却依旧保持着那副高深莫测的表情。他转身,从自己的办公桌上,拿过一个平时用来装发票的透明文件袋。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画纸放了进去,然后将封条仔细地压好。整个过程,充满了法医取证般的仪式感。
这套操作,再次镇住了所有人。
它无声地宣告:这东西很重要,它是正式的物证,闲杂人等,不得窥探。
“江科长真是……思路清奇。”刘敏端着杯子,走了过来,目光落在那个文件袋上,“一张小孩子的涂鸦,也能被你解读出这么多东西来。”
“有些时候,最简单的东西,反而藏着最关键的线索。”江澈将文件袋递给张小雅,“把它和那两份做了标记的签名文件放在一起,锁好。”
他特意加重了“签名文件”四个字。
果然,站在不远处的王翰,端着杯子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江澈不动声色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里却是一片冰冷。
王翰,有问题。
但他把这张画夹在伪造的文件里,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如果是无意的,说明他当年在操作这件事的时候,非常粗心,甚至根本没有仔细看过他伪造的那份文件的原始版本。这代表他可能只是个执行者,一个层级不高的棋子。
可如果是故意的呢?他把这张画留下来,是想给后来人留下线索?还是想在关键时刻,用来反咬一口?
江澈感觉自己的头都快炸了。
而画上的那句话,“爸爸说,他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了风筝飞得最高的地方。”
这又是什么意思?
风筝飞得最高的地方……是天空?是屋顶?还是……
江澈的目光,落在了桌角那把黄铜钥匙上。
旧档案楼。废弃的储藏室。
一个念头,像闪电一样,划过他的脑海。
“小雅同志,”他转头,看向那个正抱着文件袋,像抱着一枚勋章的女孩,“你的下一个任务。”
“江科长您说!”张小雅立刻挺直了腰杆。
“把所有材料里,所有经办人的名字,都抄录下来。然后,查一下他们名字的五行属性。”
“啊?”张小雅再次石化。
查……查五行属性?金木水火土那个五行?
“这是一种古老的、东方的、朴素的关联分析法。”江澈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有时候,看似毫无关联的人,他们的名字里,可能藏着某种神秘的共性。比如,都缺水,或者都犯木。”
办公室里,几个年轻同事手里的笔,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们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这位新来的江科长,按在地上反复摩擦。这是省委办公厅,不是道观啊!
就连角落里神游物外的老李,都忍不住摘下耳机,投来一个“你小子在搞什么飞机”的眼神。
只有王翰,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因为他的名字“翰”,五行就属木。
江澈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用这种荒诞不经的方式,把水搅浑,让所有人都看不懂他的路数,尤其是王翰。
打发了张小雅,江澈终于感觉自己赢得了一丝喘息的空间。他拿起那把冰冷的黄铜钥匙,又看了一眼桌上的内线电话。
他准备,出发了。
去那个被刘敏形容为“出过事”的旧档案楼。
不管那里藏着的是文件,还是鬼,他都必须去看一看。
他站起身,对着办公室里所有人,露出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微笑。
“各位,我出去一趟,办点私事。”
说完,他便迈开步子,在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中,朝着办公室大门走去。他那闲庭信步的样子,仿佛不是去一个阴森的废弃档案室探险,而是要去楼下小卖部买包烟。
这种巨大的反差,让整个办公室的氛围,都变得极不真实。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门把手的那一刻,裤兜里的手机,突然极轻地震动了一下。
他脚步一顿,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
屏幕上,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短信很短,没有标点,只有寥寥几个字。
“别去西楼,那里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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