甬道里的风更冷了，吹得人后颈发麻。苏逸走在最前头，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稳。他没回头，可心里清楚得很——那八具人偶跟在身后，步伐一致，像一支沉默的仪仗队。陈梦瑶贴着墙根走，一只手扶着石壁借力，另一只手始终按在兜里，指尖攥着解码器的残壳。老刀落在最后，匕首换到了左手，右手时不时摸一下耳朵，血已经干了，结成硬痂。
没人说话。
刚才那一震来得突然，也去得蹊跷。地面抖完之后，什么都没冒出来，可谁也不敢松劲儿。
苏逸闭了下眼，识海里那根由融兵鼎纹化成的锁链正轻轻勒着一团黑影。刚才他察觉到对方想悄悄松动魂链，结果被他一把收紧，对方连哼都没敢哼出声。
“你还挺警觉。”蛟魂的声音响起来，低沉，却带着点笑意，“我都还没真动呢。”
“你动一下试试？”苏逸在脑子里回了一句，语气像在聊天气，“我这锁链可不是装饰品，再滑一寸，我就把它拧成麻花。”
“行行行，你说了算。”蛟魂哼了一声，“不过咱们得说清楚，你现在这身子骨，撑不了多久。人偶我能控，但你要是倒了，我也得跟着陪葬。”
苏逸没接话，往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下。
“你想活，我也想活。”他终于开口，“所以从现在起，咱们定个规矩。”
“洗耳恭听。”蛟魂语气轻松，像是在谈一笔买卖。
“你帮我控这些人偶，带我们进地宫深处。”苏逸一字一顿，“我每月分你一半魂食，外加一次自由活动权限，限时三刻钟。”
“三刻钟？打个盹都不够。”蛟魂嗤笑，“我要两小时，而且得能碰外界灵气。”
“没门。”苏逸直接否了，“两小时你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其他怨核，到时候反咬一口，我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那你给多少？”
“一个时辰，只能感知外界，不能调动任何能量，也不能接触其他魂体。”苏逸顿了顿，“敢越界，融兵鼎纹立刻绞杀，我不在乎同归于尽。”
空气仿佛凝了一瞬。
然后蛟魂笑了：“你还真把自己当主人了？”
“我不是主人。”苏逸声音很平，“我是房东。你是租客，交租干活，不交就滚蛋。”
短暂的沉默。
“行。”蛟魂终于点头，“条件我接了。但你也别太得意，我要是真想毁约，随时可以让人偶掉头，把你俩当场拍死。”
“你可以试试。”苏逸冷笑，“但你忘了一件事——我现在能感知你每一丝魂力波动。你只要对人偶下达非指令性命令，镇魂鼎的金光就会自动触发，烧断你的连接。你不是没试过夺舍，结果呢？我吐血都能把你踹回去。”
蛟魂没吭声。
苏逸抬起右手，在识海中勾画出一道符文轮廓。那是他以融兵鼎纹为基，融合镇魂鼎残留之力临时构建的契约框架，形状像一枚齿轮，边缘带着锯齿状纹路。
“签不签？”他问。
“你这契约做得还挺专业。”蛟魂语气玩味，“哪学的？玄门秘典？”
“自学成才。”苏逸懒得解释，“回答我，签，还是不签？”
“签。”蛟魂干脆利落，“但我加一条附加条款——如果遇到致命危机，你必须允许我临时接管身体防御机制，时限不超过十息。”
苏逸眯了眯眼。
这是个合理要求。毕竟他要是死了，蛟魂也没好果子吃。
“准。”他点头，“但你敢多占一秒，锁链照绞不误。”
“成交。”
话音落下，苏逸心念一动，契约符文缓缓旋转，最终嵌入识海深处，与融兵鼎纹相连。刹那间，那根无形锁链的颜色变了，从灰白转为暗金，缠绕方式也更加精密，像是上了道保险锁。
与此同时，前方八具人偶齐齐顿了一下。
它们眼眶中的幽蓝火焰微微晃动，随即稳定下来，火光变得更加规整，像是被重新校准过的信号灯。
“契约成立。”蛟魂的声音变得平稳了些，“人偶已完全同步，接下来你想去哪儿，一句话的事。”
苏逸没急着走，反而原地站了几秒，感受体内气息的变化。原本乱窜的金紫气流此刻安静了许多，镇魂鼎纹虽然依旧黯淡，但不再闪烁不定，像是终于找到了平衡点。
他睁开眼，看向前面那条望不到头的甬道。
“继续往前。”他说，“找最近的通道入口，避开可能的埋伏区。”
“明白。”蛟魂应了一声。
八具人偶立刻调转方向，步伐整齐地走向左侧岔路。它们的动作比之前更协调，关节转动时几乎没有滞涩感，掌心晶体泛着微弱的蓝光，像是自带导航系统。
陈梦瑶看了眼苏逸的背影，低声问：“怎么样？”
“暂时稳住了。”苏逸回了一句，“现在他们是我们的‘工具’，不是威胁。”
“只是暂时吧？”她皱眉。
“所有合作都是暂时的。”苏逸笑了笑，“只要利益一致，就能走一段路。等哪天翻脸，再说别的。”
老刀从后面赶上，啐了一口：“我可不信这玩意儿真听话。你们看它走路的姿势，太整齐了，跟操练过似的。”
“那就让它走前面。”苏逸淡淡道，“真有陷阱，它第一个踩。”
话刚说完，前方领头的人偶忽然抬手，做了个停止手势。
其余七具立刻停步，列成两排，静静等待。
“怎么了？”苏逸问。
“前面十步，地面有压力感应层。”蛟魂答，“踩上去会触发机关，可能是毒针，也可能是塌方。”
“你怎么知道？”
“这些人偶的记忆还在。”蛟魂语气平淡，“它们上次就是从这儿进去的，带队的是个穿黑袍的老头，手里拿着青铜罗盘。”
苏逸眼神一闪。
父亲的遗物之一，正是一个残缺的青铜罗盘。
他没多说，只道：“绕开。”
“没法绕。”蛟魂道，“两边都是实心岩层，只有这一条路。要么破开感应层，要么拆了机关核心。”
“那就拆。”
“你确定？动静会很大。”
“你觉得我们现在还能低调？”苏逸冷笑，“地底那个东西已经在敲门了，再藏也没用。”
蛟魂沉默两秒，忽然笑了：“你还真是个狠人。”
“彼此彼此。”
下一秒，苏逸抬手一指：“第三具，上前，左足三点钟方向，用力跺。”
那人偶立刻执行，右腿高抬，狠狠砸向指定位置。
“轰！”
一声闷响，地面裂开一道细缝，紧接着，几根锈迹斑斑的金属管从地下弹出，顶端闪着红光。
“找到了。”蛟魂说，“核心在这儿，切断就行。”
“第六具，用掌心晶体切开管道。”
命令下达，那人偶走上前，掌心蓝光凝聚成一道细线，精准切入金属管。红光瞬间熄灭，裂缝也不再扩大。
“通了。”蛟魂说。
苏逸点点头，迈步向前。队伍再次启程，这一次走得更稳。
陈梦瑶靠近他，低声道：“你刚才……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有一点线索。”苏逸没多解释，“等找到下一个节点再说。”
老刀走在最后，盯着那些人偶的背影，忽然开口：“我说，它们会不会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
“记得。”蛟魂的声音忽然响起，不是在苏逸脑中，而是直接从空气中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低沉，“它们是被活埋的。就在我们脚下这片地宫最底层，整整九十九具，全被封进了石棺，用来养怨。”
三人脚步同时一顿。
“谁干的？”老刀问。
“你们人类。”蛟魂冷冷道，“一群自称‘守陵人’的家伙，拿活人炼机关，拿死人养魂阵。你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底下全是骨头。”
苏逸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
他知道，有些真相一旦揭开，就再也捂不住了。
但他也清楚，现在不是停下来的时候。
“走。”他低声说，“往前。”
八具人偶率先迈步，脚步踏在青砖上，发出整齐的回响。
风从更深的地底吹上来，带着一股陈年的腐味。
苏逸抬起脚，跟了上去。
最后一块人偶残骸躺在墓室角落，掌心晶体忽然又闪了一下，紫光跳动两次，像是某种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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