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药物的微苦,弥漫在空气中。VIp病房里很安静,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像时间缓慢流逝的节拍。
顾北辰靠在升起的病床上,脸色依旧苍白,但比起前几日的死寂,总算有了一丝血色。他穿着宽松的病号服,往日里那种迫人的气场收敛了许多,显得有几分罕见的脆弱和安静。他的目光,大部分时间都落在窗边那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上。
沈清辞坐在靠窗的沙发上,手里拿着一本色彩鲜艳的绘本,正轻声细语地给怀里的念念讲故事。她的声音柔和,带着一种刻意放缓的温柔,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低垂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光晕。念念依偎在她怀里,小手紧紧抓着她的衣角,听得入神,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这幅画面,美好得有些不真实。是顾北辰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曾偷偷渴望过,却又不敢奢望的场景。
自从那天在监护室外崩溃大哭之后,沈清辞和顾北辰之间的关系,进入了一种微妙而脆弱的新阶段。不再是针锋相对的仇敌,但也远非亲密无间的爱人。更像是一种……因共同经历生死、并有一个血脉相连的孩子而暂时达成的、小心翼翼的休战协议。
沈清辞每天都会带着念念来医院。她不再对他冷言冷语,但话也不多,大部分时间只是安静地陪着,或者照顾念念。她会细心地询问医生他的恢复情况,会带来岚姐熬的清淡滋补的汤,但递给他时,眼神总是平静无波,看不出太多情绪。
顾北辰也收敛了所有锋芒。他不再试图用命令或补偿的口吻与她交流,而是变得异常沉默和……顺从。她带来的汤,他会一滴不剩地喝完;她若沉默,他便也安静地看着她和孩子;她若偶尔就公司的事情发表看法(通常是阿诚来汇报工作时,她会不经意地提点几句),他会听得异常专注,甚至会认真地采纳她的建议。
他们之间,隔着三年的伤害和一场生死劫难,像一条看不见却真实存在的鸿沟。彼此都在试探着,不敢轻易迈出一步,生怕一个不小心,便打破了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
打破这层尴尬薄冰的,往往是孩子天真无邪的话语。
“妈妈,”念念听完故事,仰起小脸,好奇地指着床上的顾北辰,“叔叔……为什么一直住在白色的房间里呀?他生病了吗?疼不疼呀?”
沈清辞的动作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顾北辰。顾北辰也正看着她,眼神复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沈清辞沉默了一下,摸了摸儿子的头,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嗯,叔叔生病了,在治病。所以念念要乖,不要吵到叔叔休息。”
念念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看向顾北辰,奶声奶气地、带着纯粹的关心说:“叔叔,你要快点好起来哦。妈妈说,生病要乖乖吃药,就不疼了。”
这一声稚嫩的“叔叔”,让顾北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酸涩又柔软。他努力扯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声音还有些虚弱:“好,叔叔听念念的话,乖乖吃药。”
这样的对话,每天都会发生几次。孩子是世界上最敏锐的感知者,他似乎能察觉到妈妈和这个“叔叔”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开始有意无意地在两人之间传递着一些简单的关心。
直到这天下午。
念念玩累了,趴在妈妈怀里昏昏欲睡。病房里格外安静。顾北辰正在看一份文件,沈清辞则望着窗外发呆。
忽然,睡梦中的念念嘟囔了一句模糊的梦话,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同时劈中了两个心思各异的大人。
他含糊地喊了一声:“……爸爸……”
虽然含糊不清,但那两个字,却清晰地钻进了顾北辰和沈清辞的耳朵里。
顾北辰拿着文件的手猛地一抖,纸张发出轻微的哗啦声。他霍然抬头,目光死死地盯住儿子熟睡的小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狂喜、心酸和难以置信的情绪瞬间冲上头顶,让他眼眶发热,几乎要落下泪来。
爸爸……
他的儿子,在梦里喊他爸爸!
沈清辞的身体也瞬间僵硬了。她抱着儿子的手臂收紧,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呼吸都停滞了一瞬。她下意识地看向顾北辰,正好撞上他那双充满了震惊、狂喜和卑微祈求的眼睛。
四目相对,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剧烈的情感震荡。
沈清辞迅速移开了视线,低下头,将脸轻轻贴在儿子柔软的发顶,借此掩饰自己翻涌的情绪。她不知道念念为什么会突然喊出这个词,是血缘的天性使然,还是最近频繁的接触让他产生了依赖?但这一声呼唤,无疑像一把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她心中某个坚硬的角落。
那一整个下午,病房里的气氛都变得更加微妙。顾北辰看文件和看沈清辞母子的眼神,都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炽热和温柔。而沈清辞则比平时更加沉默。
夜晚降临,念念被岚姐接回家休息了。病房里只剩下顾北辰和坚持留下来陪夜的沈清辞。
她睡在病房另一张陪护床上,背对着顾北辰。夜深人静,白天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回放——顾北辰挡刀时决绝的背影,他倒下时苍白的脸,念念那声梦中的“爸爸”……最后,画面定格在三年前那个冰冷的雨夜,他冷漠地说“滚”……
恐惧、心痛、怨恨、还有一丝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牵挂,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陷入了一场混乱而可怕的噩梦。
梦里,她又在那个废弃工厂,绑匪的刀闪着寒光向她刺来,顾北辰扑过来挡在她面前,鲜血喷溅……但这一次,他倒下后,再也没有醒来,无论她怎么哭喊,他都一动不动……
“不……不要!”沈清辞猛地从梦中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浸湿了额发。她坐起身,大口喘息着,黑暗中充满了无助的恐慌。
“清辞?”
就在这时,一个沙哑而关切的声音从病床方向传来。顾北辰不知何时也醒了,正撑着手臂,担忧地望着她。床头灯被他按亮,昏黄的光线驱散了一些黑暗。
沈清辞抱着膝盖,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微微颤抖,没有回应。她不想让他看到自己如此脆弱的样子。
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是轻微的、脚步虚浮的移动声。顾北辰竟然不顾伤势,艰难地下了床,扶着墙壁,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到了她的床边。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那只没有输液的手,越过小小的过道,精准地、轻轻地握住了她冰凉而微颤的手。
他的手掌因为虚弱而有些无力,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坚定。
沈清辞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他握得很紧,不是强迫,而是一种无声的、固执的安慰。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浓浓的疲惫,却异常温柔,“别怕,我在。”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像是有魔力一般,奇异地抚平了沈清辞心中翻腾的恐惧。她没有再挣扎,任由他握着她的手。黑暗中,两人隔着一步的距离,通过交握的双手,传递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愫。
他没有越界,没有拥抱,没有更多亲密的举动,只是这样静静地握着她的手,像一座沉默的灯塔,在惊涛骇浪中为她提供着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光亮。
这一夜,沈清辞没有再抽回手。
他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泛白。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时,沈清辞缓缓抬起头,看向依旧握着她的手、靠在墙边闭目养神、脸色疲惫却安详的顾北辰。
经过一夜的混乱和这片刻的宁静,她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看着他苍白的脸,许久,用极轻极轻的声音,仿佛怕惊扰了这晨曦的宁静,开口说道:
“等你出院……”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然后继续道,声音清晰了几分:
“……我们回家住吧。”
这个“家”,指的自然是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充满痛苦回忆、却又有着念念最初痕迹的那栋别墅。
顾北辰猛地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她,眼中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
沈清辞没有与他对视,只是低下头,看着两人依旧交握的手,轻声补充道:“念念……需要一个更稳定的环境。”
这或许是一个借口,但也是一个开始。
顾北辰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千言万语哽在喉咙,最终只化作一个沉重而坚定的点头:
“好……回家。”
(重返旧居,是重温噩梦,还是开启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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