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锁死的声响还在耳中回荡，我指尖微动，将那本渗血的册子重新塞进袖中。血字的警告像根细针扎在心上——别信穿紫袍的人。
紫袍老者靠在墙边，脸色灰白，呼吸急促。他盯着我方才藏起册子的动作，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忽然抬手捂住胸口，指节因用力而泛起青白。
“你……你看到了什么？”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
我没有回答，只是缓缓退了半步，后背抵住书房残破的木桌。桌角有一道裂痕，边缘参差，像是被重物砸过。我的手悄悄落在桌沿，指尖触到一丝凉意——那是镇魂令在识海中悄然浮现的征兆。
“你说镇魂观来过人。”我终于开口，语气平稳，“穿红衣，戴银铃，她在井边站了一夜。后来呢？她是谁？”
紫袍老者猛地抬头，眼神剧烈晃动。他嘴唇颤抖，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强行咽了回去。片刻后，他忽然弯下腰，从靴筒里抽出一块铜牌，握在手中，指节发白。
我目光一凝。
那令牌不大，边缘磨损严重，正面刻着一道盘龙纹，背面则是一个“沈”字。我认得这种制式——镇魂观三品以上除鬼师才有的师门信物。
“这是我师兄的。”他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沈知白。”
我心头一震，面上却不动。
“你说他查过这宅子，回来后就消失了？”我问。
“是。”他点头，眼神空茫，“元和十三年，老君堂派他来查‘疫病’。三天后，他回来了，一句话没说，把自己关在房里。第四天清晨，房门打开，人不见了，只留下这块令牌。”
我盯着那块铜牌，识海中的镇魂令微微震颤。它感应到了什么——这令牌上残留着极淡的魂力波动，属于一个曾修习镇魂观心法的人，但那气息早已扭曲，混杂着阴冷与执念。
“那你现在告诉我，”我缓缓道，“他真的走了吗？还是……被人带走了？”
紫袍老者身体一僵。
“他没走。”他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是被皇室带走的。”
我眉心一跳。
“什么意思？”
他抬起眼，目光复杂地看着我：“你以为他是失踪？不，他是叛逃。二十年前，朝廷暗中组建‘玄影供奉’，专收能控鬼术的除鬼师。条件只有一个——不得过问任务缘由，终身效忠皇室。”
我冷笑：“所以，你师兄接受了？”
“他不得不接受。”紫袍老者声音发颤，“他查到了真相。这宅子不是疫病爆发地，是炼魂场。九十九名女子，魂魄被抽，炼成‘鬼王丹’。他想上报，可第二天，圣旨就到了——‘查无实据，结案归档’。他再想动，宫里派人来了，给了他两个选择：死，或者入供奉。”
我沉默片刻，问：“他选了供奉？”
“他选了。”紫袍老者闭上眼，“可他没亲手炼丹。他只是……负责封印。贺明远用符阵困住鬼王，他用师门禁术加固封印。他们说，这是为了‘护国脉’，可我知道，那根本不是护，是养！他们在等时机，等鬼王自己破封！”
我手指微微收紧。
难怪这井底的封印如此古怪——既有符纸镇压，又有镇魂观的禁术痕迹。原来不是为了灭鬼，而是为了养鬼。
“那你呢？”我盯着他，“你一直知道这些？”
他摇头：“我不知细节。我只知道他走了，带走了所有记录。直到今天……看到这本册子。”他看向我藏起《禁·魂录》的位置，眼神忽然变得锐利，“你手里那东西，是不是写着什么我没看到的？”
我没有回答。
血字浮现的画面还在脑中——那滴落的血，那缓缓成形的警告。它来自册子本身，还是来自当年那个逃出去的人？
“你师兄现在在哪？”我问。
“我不知道。”他摇头，“供奉名单从不外泄。但我知道，他没死。前年边境除祟，有人看到一个紫袍人站在山巅，手里拿着和我一样的令牌。那晚，整座山的鬼物都安静了，像是……在朝拜。”
我心头一沉。
如果真是沈知白，那他早已不是简单的供奉，而是成了鬼王的守门人。
“你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我盯着他，“赎罪？还是……拖延时间？”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意：“我知道你在怀疑我。可我若真想害你，刚才就不会让你拿到册子。我师兄走前，烧了所有记录，只留下这一本残册。他把它藏在这里，就是希望有一天，有人能看见真相。”
“可他没揭发。”我冷冷道，“他选择了沉默。”
“他试过！”紫袍老者突然激动起来，“他上报了三次，每一次，奏折都没送到御前。最后一次，他亲自去宫门递本，结果被人拦下，带回宫中。三天后，他出来，眼神全变了。他说：‘有些真相，揭开了，死的人会更多。’”
我沉默。
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恶人当道，而是正道之人被迫低头。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我问。
“我要找到他。”他握紧令牌，“不是为了阻止他，是为了问清楚——他到底在怕什么？为什么宁可背负叛徒之名，也不愿说出真相？”
我看着他，识海中的镇魂令仍在微微震颤。他的魂力波动没有作伪，情绪也真实得近乎撕裂。可那血字的警告依旧在耳边回响——别信穿紫袍的人。
信任，从来不是靠言语建立的。
“你可以帮我。”他忽然抬头，“你是镇魂观的人，你有资格查清这件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去行会档案阁，那里有供奉名录的备份。”
我冷笑：“你不怕我揭发你？”
“怕。”他坦然道，“可我更怕，真相永远埋在这宅子里。”
我盯着他许久，终于缓缓点头：“好。但你记住——从现在起，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会盯着。”
他没反驳，只是将令牌重新收回靴中，动作迟缓，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
就在这时，我袖中的《禁·魂录》忽然又是一烫。
我立刻抽出，册子表面依旧干燥，可翻开的那一页，血迹竟又开始渗出，顺着纸面缓缓流动，像活物般爬行。
紫袍老者也看到了，瞳孔骤缩。
血迹在纸上蜿蜒，最终凝聚成三个字：
“他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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