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金玉良种”作为国礼赠予月氏使团后,范柔柔的“疯名”在四夷之中,竟也渐渐传扬开来。各国使节再来朝贡,带来的不再是那些华而不实的奇珍异宝,而是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植物种子。
凤仪宫的“自耕园”,俨然成了万国农作物的博览园。
范柔柔对此乐此不疲,她把越来越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她的“奇珍试验田”里,甚至开始嫌弃园子太小,施展不开手脚。
这天,她又盯上了紧挨着凤仪宫的一处废弃宫苑。那地方曾经是某位前朝妃子的居所,后来失火烧毁,一直荒废着,杂草长得比人还高。
她找到李承稷,开门见山:“陛下,那片破园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赏给我吧。我想把它推平了,全种上地瓜。我新得了几个地瓜品种,听说产量可高了。”
李承稷听得直摇头,又是种地。他这位皇后,脑子里除了种地,就没别的事了。
“柔柔,那地方虽然荒废了,但也是宫里的一处景致。再说了,你现在是皇后,天下敬仰的‘圣母’,怎么还成天跟个农妇一样,一门心思地刨地?”李承稷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劝道。
“圣母也要吃饭啊。”范柔柔振振有词,“再说了,我种地瓜,又不是为了自己吃。你想想,要是这地瓜真能亩产几千斤,那北境苦寒之地的百姓,冬天就不怕挨饿了。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
李承稷被她一句话噎了回去。他知道,跟她讲“皇家体面”,永远讲不通。她的道理,永远都扎根在最实在的“吃饱饭”上。
“好好好,你总是有理。”李承稷投降了,“不过,那片园子,朕已经有了别的用处。”
“什么用处?”范柔柔好奇地问。
“朕打算在那里,建一所书院。”李承稷缓缓说道。
“书院?”范柔柔更不解了,“宫里不是有国子监吗?上书房也能读书,干嘛还要建书院?”
“不一样。”李承稷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国子监,教的是圣人之言,是为国选官。但朕想建的这所书院,不教四书五经,也不论出身贵贱。”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朕要建的,是‘大夏农学格物院’!”
“农学……格物院?”范柔柔念着这个拗口的名字。
“对。”李承稷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柔柔,你可知,你那本《范氏农经》,如今在民间被奉为神书?你那些改良的农具,让耕作效率提高了数倍?你推广的那些高产作物,让无数百姓免于饥馑?这些,都是利在千秋的大学问!但这些学问,如今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或者说,只在你一个人的脑子里。”
他握住范柔柔的手,诚恳地说道:“朕想建这所书院,就是想把你脑子里的这些‘疯言疯语’,变成系统的知识,传授给更多的人。朕要让天下所有对农学、对格物、对算学、对水利、对营造有兴趣的人,无论他是官宦子弟,还是农家小子,只要他有才能,有志向,都可以来这里求学。”
“在这里,他们学的不是之乎者也,而是如何育种,如何改良农具,如何观测天象,如何兴修水利。从这里走出去的人,朕不求他们能做高官,但朕希望他们能成为一个个像你一样的‘土豆’,扎根在天下的每一寸土地上,为百姓办实事。”
范柔柔听得目瞪口呆。
她从没想过,自己那些为了“摆烂”而捣鼓出来的东西,在李承稷的眼里,竟然是“利在千秋的大学问”。
还要为她建一所书院?把她的“疯言疯语”当成知识来传授?
这……这也太看得起她了。
“陛下,我……我就是瞎鼓捣,哪懂什么大学问啊。”范柔柔有些心虚地小声说。
“你不是瞎鼓捣。”李承稷的眼神无比坚定,“你是用最朴素的方式,在探寻这个世界的真理。柔柔,这所‘农学格物院’,朕要请你,出任第一任‘山长’。”
“山……山长?”范柔柔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我不行,我真不行!我大字不识一箩筐,当什么山长!”
“你不必亲自教课。”李承稷笑了,“你只需要做你一直在做的事就行。你的‘自耕园’,就是最好的课堂。你这个人,就是最好的榜样。你只需要挂个名,剩下的事情,朕来安排。朕会为你请来全天下最好的农官、匠人、算学家来当老师。”
他看着范柔柔,语气里带着一丝请求:“柔柔,算朕求你。为了大夏的千秋万代,也为了不让你这一身的‘屠龙之术’,只用来‘种菜’。”
范柔柔沉默了。
她看着李承稷眼中那份沉甸甸的期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肩上,似乎有了一种名为“责任”的东西。
她一直以来,只是想保全家人,想让自己活得自在一些。她救父兄,护念柔,推广高产作物,开办善堂,都只是顺心而为。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被推到历史的潮头。
山长……农学格物院……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沾着泥土的指甲,又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个已经从“冷酷太子”蜕变为“英明君主”的男人。
或许,她的人生,真的不该只局限于凤仪宫这一方小小的菜园子。
“好吧。”她轻轻点了点头,“不过,我有个条件。”
“你说。”李承制大喜过望。
“书院可以建,山长我也可以当。”范柔柔一脸严肃地说道,“但是,书院建好后,后山那片地,得归我。我还是要种我的地瓜。”
李承稷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他知道,他的皇后,永远是那个将土地和粮食看得比天还大的“疯后”。
也正因如此,她才担得起这“山长”之名,才配得上这“天下师”之位。
不久之后,一道圣旨昭告天下:皇帝下令,于京城兴建“大夏农学格物院”,面向全国,不问出身,招收有志于农学、格物之学的学子,由皇后范氏,亲任山长。
消息一出,举国震动。
天下读书人,第一次发现,原来“学问”二字,不仅仅指圣人经典。种地、打铁、算账、盖房子……这些被他们视为“贱业”的技能,如今竟被皇家提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时间,无数怀才不遇的能工巧匠,无数对土地充满热情的农家子弟,甚至一些对传统经学感到厌倦的士子,都背起了行囊,从四面八方,涌向了京城。
他们要去考那所由“疯批皇后”当山长的奇怪书院,他们要去学那门能让“土豆结出果实”的“大学问”。
一个全新的时代,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地方,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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