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的身影,在那浩瀚无垠、唯有毁灭意志如潮水般汹涌的暗红虚空之中,渺小得如同一粒尘埃。他脱离了罗浮舰队,脱离了所有后援,如同一叶孤舟,义无反顾地驶向了那片吞噬一切的终末之海。
他的目标,是那位于毁灭潮汐源头的存在——仅仅是一个模糊的、无法用任何已知几何形状描述的轮廓,是“毁灭”概念本身的凝聚体,星神纳努克的显化。
没有声音,没有能量冲击,甚至没有预想中的雷霆万钧。当景元的“视线”与那存在的“注视”接触的瞬间,攻击便已然降临。那不是物理层面的打击,而是直接作用于意识与存在根源的、最纯粹的毁灭意志的冲刷。
刹那间,景元感觉自己的神魂仿佛被投入了无尽的轮回熔炉。坚守了数百年的心防,在这凌驾于众生之上的神性面前,如同纸糊的壁垒,一触即溃。
他看到了一片熟悉的桃花林,落英缤纷。丹枫(饮月君)执棋而坐,眉目清冷却带着信任;镜流手持长剑,身姿飒爽,眼神锐利如星;应星(刃)在一旁擦拭着兵刃,沉默寡言,却偶尔会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他们曾在此立下誓言,要并肩同行,庇护仙舟,直至星海尽头。
“我们约定好的……”景元在心中无声地呐喊。
但画面陡然碎裂,桃花化作灰烬,友人的身影在眼前如同烟云般消散。丹枫堕入轮回,镜流失踪成谜,应星化身修罗……曾经的五骁,如今只剩下他一人,独自站在这罗浮的将军之位上,背负着过往与未来,面对着这令人绝望的神威。
“怎么就……只剩下我了呢……”一股深沉的疲惫与孤独,如同冰冷的毒液,渗入他的四肢百骸。
紧接着,更加遥远的记忆被翻搅出来。慈祥的父母,温暖的家,那些早已被漫长岁月尘封的、属于“景元”而非“罗浮将军”的平凡愿景。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如果……如果当初选择成为一个普通的文职官员就好了。不必背负这么多,不必看着重要的人一个个离去,不必独自面对这等令人绝望的存在……’
‘如果所有的得到,最终都意味着更沉重的失去,那么坚守的意义……究竟何在?’
纳努克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着他的灵魂,要将这枚坚韧的“巡猎”之星,拖入自我否定与存在虚无的深渊。景元的眼神开始涣散,周身闪耀的巡猎金光变得明灭不定,神君的虚影也发出了痛苦的哀鸣。他仿佛要在这无尽的失去与孤独的回忆中,彻底沉沦。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那浓烈的毁灭与虚无彻底吞噬的千钧一发之际——
“吼——!”
一声清越而威严的龙吟,仿佛自遥远的时间长河彼岸传来,悍然撕裂了这片意识领域的死寂!
一道矫健的青色龙影破开暗红,盘旋而至,挡在了景元与那毁灭意志之间!龙影散发出不朽的气息,带着开拓的微光,强行撑开了一片短暂的清明区域。
与此同时,一道凝聚着无尽痛苦、悔恨与毁灭欲的暗红色剑芒,如同撕裂夜空的血色闪电,带着一股“求死”而非“求生”的极端执念,狠狠斩向了那缠绕景元的无形触手!
龙影与剑芒之后,两道身影几乎同时出现在景元身侧。
一人手持击云枪,身姿挺拔,龙角彰显其不凡身份,眼神复杂却坚定,正是丹恒。他看向景元,沉声道:“景元,撑住!援兵……马上就会到!”他并未言明援兵是谁,但那语气中的笃定,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另一人,则是一身残破装束,手持支离剑,眼中燃烧着疯狂的业火与死志,正是刃。他看都没看景元,只是死死盯着那片毁灭的源头,声音沙哑而冰冷:“别误会……我不是来帮你的。我是来寻死的。”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你们……可别想死在我前面。”
这突如其来的介入,这熟悉又陌生的气息,如同两道强心剂,狠狠注入了景元濒临沉沦的意识!
丹恒的龙吟与开拓之光,带来了“联系”与“未来”的可能;刃那极端求死的剑意,反而以一种悖论的方式,彰显了“存在”本身对抗“终结”的顽强!
景元猛地一个激灵,涣散的眼神瞬间重新聚焦!脑海中那些关于失去、关于孤独、关于“如果”的负面念头,在见到这两人的瞬间,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
是啊……物是人非,岁月流转。丹枫已非昔日丹枫,应星也化身为追寻死亡的刃。但是……
有些东西,是不会变的。
那份曾并肩作战的默契,那份即便道路不同却依然存在的、难以割舍的牵绊,那份深埋于血脉与记忆深处的……信任。
他看着丹恒那与丹枫截然不同却同样坚定的侧脸,看着刃那疯狂偏执却在此刻并肩而立的背影,一抹释然而温暖的笑意,重新爬上了景元的嘴角。那笑容中,再无迷茫与疲惫,只有历经千帆后的通透与重新燃起的、属于巡猎将军的无畏。
他主动向前迈出一步,稳稳地站到了丹恒与刃的身边,与两人形成了犄角之势。他甚至还带着一丝惯有的、仿佛万事皆在掌控中的慵懒调笑,开口道:
“哟,两位。这么久没见,配合……没生疏吧?”
难得的,刃没有因为这句话而看向丹恒,也没有出言讽刺。丹恒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强调“我不是他(丹枫)”。三人之间,弥漫着一种无需言语的、久违的默契。
丹恒握紧了击云枪,青龙之力环绕。
刃抬起了支离剑,暗红的业火燃烧。
景元身后的神君虚影再次凝实,巡猎的金光炽盛如阳。
三人对视一眼,无需更多交流。
下一刻,三道身影,化作青、红、金三色流光,如同三支离弦之箭,撕裂了暗红的毁灭潮汐,向着那宇宙终极的毁灭化身——星神纳努克,发起了堪称螳臂当车、却又光芒万丈的——
决死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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