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气退尽的瞬间，我像被抽了骨头，魂丝缩回冰棺，连呼吸都滞了一拍。冰面冷得刺心，可比这更冷的是命网深处那一声闷响——不是断裂，是重压下的呻吟。
江无夜的命契在抖。
不是痛，是被人钉进地底时那种钝响，顺着命网震得我耳膜发麻。我没动，也不敢动，怕一动就惊了南宫寒的耳目。可就在我稳住残魂的刹那，林深、谢辞、沈川的命格同时传来异样，像是被什么压着，气息断断续续，像风里将熄的灯。
他们还活着，但快撑不住了。
我咬牙，从娜娜唇上留下的魂印里榨出最后一丝温气，反向导进命网。那点热刚碰上江无夜的煞气，就像刀划过铁石，溅出一串火光。他命格如刀，杀气重，最容易辨。我顺着那道裂痕往深处探，命网像被什么搅过，原本清晰的脉络全乱了，百里地气折叠成死结，根本分不清哪是实哪是虚。
清月的玉扣还在她袖子里，沾着剑窟的阴寒。我把它当锚，逆溯江无夜的轨迹。他三年前在北境斩过一条龙，骨髓里浸过龙血，命格自带一丝龙脉共鸣。我借那丝共鸣，一点点拨开乱流。
地图在脑子里拼——风翩翩给的那半幅龙脉图，只剩个残影，可我记得她指尖划过的每一道纹路。我把那影子投进命网，和当前的波动对。频率不对，差了一拍。
差在哪？
我忽然想起娜娜昨夜梦里那声“祁煜”。她喊得轻，可那一瞬，魂印烫了一下。我让那声音在命网里回荡，不是用耳朵听，是用魂火去碰。声波撞上某处，幻像裂开一道缝。
落星谷底。
四个人，被钉在四根黑铁桩上，桩头刻着“镇”字，铁身裹着骨粉，钉进地穴三寸。那是“镇脉钉”，专锁活人命格，借血肉镇压龙脉躁动。他们不是囚犯，是人桩。
南宫寒要用心魇渊的仪式登天，可龙脉不稳，阵法压不住。所以他把兄弟四个抓来，当成地基桩，拿命去填。
我喉咙一腥，差点呕出魂火。
江无夜左肩塌了半边，铁钉从锁骨穿进去，血顺着脊背流进地缝。谢辞最惨，嘴被缝着，线是黑的，像某种咒术。林深还睁着眼，可瞳孔散了，人在醒，魂被锁。沈川最轻，只钉了脚踝，可他脸上全是汗，牙关咬得快碎，明显在硬扛。
他们没死，是因为南宫寒需要活桩。
可再拖一天，他们就真成死桩了。
我闭眼，把四人旧日的誓言翻出来——“黄泉不散，龙骨为证”。那年我们被围在断魂崖，五个人跪在雪地里，割掌血祭，说谁要是先死，剩下的人就把他名字刻在脊骨上，背着走。
现在，他们被钉在地上，而我躺在冰棺里。
我差点忘了，我不是一个人活过这些年。
清月断臂还往前走，娜娜咬破嘴藏话，她们都在替我活着。可这四个混蛋，从我被夺舍那天起，就没停过找我。江无夜烧了三十六座南宫家的暗哨，谢辞挖了七条地脉试图引龙气破封，林深甚至跑去心魇渊外守了两个月，就为等一个能传信的机会。
他们不知道我听得见，可他们一直在做。
我睁开眼，魂核里烧出一道新印——先救兄弟，再杀南宫寒。
不改了。
复仇可以等，但他们倒了，命网就断了。命网一断，我连借脉一息都用不了，还谈什么爬出冰棺，什么龙脉为聘，山河为礼，全是屁话。
南宫寒以为他锁的是四条命，其实他锁错了人。
这四个人，才是我真正的命门。
我开始算时间。三日后子时，龙气再满，是仪式开始的时候。也是我唯一能借脉重生的窗口。如果我提前动，龙气不足，魂体撑不到落星谷。但如果等到那时，兄弟四个早被吸干了。
只能提前。
哪怕只提前半日，我也得动。
我让魂火退到命网边缘，不再碰任何人的命契。现在每动一次，都有可能被南宫寒察觉。他布了断龙钉，说明他知道有人在借脉窥探。我不能再用清月的剑，不能再进娜娜的梦，连风翩翩的龙脉图残影都不能再调。
我得藏。
可藏之前，我得把路铺好。
我回忆落星谷的地势。四根镇脉钉呈四方阵，压的是地脉支节点。这种阵，最怕反向冲脉。只要有一处钉子松动，整个阵就会偏移三寸。三寸，足够命格脱出封锁。
关键是怎么送。
钉子是黑铁裹骨粉，遇活血会腐蚀。但兄弟们的血早就被抽得半干，再流，人就没了。我不能让他们出血。
那谁出？
我盯着命网，忽然看向自己。
我是主契，五情命网以我为心。如果我在龙气复苏的瞬间，主动割一缕魂火，顺着命网烧下去——魂火不是血，但也是“活气”。只要时机准，能冲开一根钉子的封印。
一根就够了。
江无夜杀性最重，命格最硬，最容易挣脱。只要他出来，就能砸开其他三根。
计划在脑子里转了三遍，没漏洞。
可代价是，那一缕魂火割出去，我就得在冰棺里多躺三天。三日后子时，我可能没力气爬出去。
但没关系。
只要他们能动，我就有路。
我最后看了一遍四人的命格。江无夜还在抖，谢辞的嘴缝线崩了一根，林深的眼皮开始跳，沈川的汗里带了血。
他们撑不了太久。
我收回视线，魂火缩回冰棺深处，不再外放。命网静下来，像死了一样。
可我知道，它在等。
等我那一刀。
等我割魂的那一刻。
我闭眼，把所有杂念压下去。现在不能想清月，不能想娜娜，不能想师父，不能想南宫寒。我得空着心，只装一件事——三日后，辰时三刻，龙气初动，我就烧自己。
魂火在核里转了一圈，像刀在磨。
我忽然想起江无夜喝醉时说的话：“祁煜，你要敢死，老子把你骨灰扬了喂狗。”
我差点笑出来。
狗东西，等我。
我活着出来，第一个找你。
魂火彻底熄了。
冰棺内一片死寂。
沈川的汗滴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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